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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版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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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们在我母亲家门口见了面,单看帕斯卡那副神情,我就知道发生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然而,你要叫他立刻说明,那可办不到。他拉住我的双手向里面扯时,我只能猜测,他那天晚上来到这小屋里,是因为知道我习惯要去那儿,一心要在那里见到我,好告诉我一件特别可喜的消息。
我们俩十分莽撞地闯进了客厅。我母亲坐在敞开的窗口,一面笑一面摇着扇子。她特别喜欢帕斯卡,在她看来,他那些最粗野古怪的脾气总是可以原谅的。可怜的慈母啊!她自从知道这个小矮子教授很感激和喜爱她儿子,她就完全把他当亲人看待,对于他那些外国人的古怪习气,再也不去计较,甚至也不想去了解了。
说也奇怪,我妹妹莎娜虽然是年轻人,却没那么随和。她也夸帕斯卡心地善良,但不能像母亲那样为了我的原故就赞成他的一切举动。她在礼节方面存有偏狭的想法,老是反对帕斯卡那种天生轻视外表的脾气;看见母亲对这个古怪的外国小矮子那样亲热,她几乎毫不掩饰地表示诧异。我注意到,不但我妹妹如此,其他一些人也都如此,我们青年一代完全不像一些老辈那样会表示热诚和易动感情。我经常看到,老年人一旦想到什么快乐的事,就会神情激动,涨红了脸,而他们生性冷静的儿孙却对那类事丝毫无动于衷。
我想,我们现代这些人, 像我们的老辈当年一样, 也都是心地诚实的儿女吧?
会不会是因为教育进步得太快了呢?会不会是因为我们现代人受的教育过多了呢?
我虽然不打算明确地答复这些问题,但至少可以在这里提一笔,那就是,每次看到母亲、妹妹和帕斯卡在一起,我总觉得母亲要比妹妹年轻许多。单说这一次,老太太看见我们像小孩似地跌进客厅,就忍不住痛快地大笑,但莎娜却忙着去拾那些茶杯碎碴儿,原来教授匆匆赶到门口接我,把一只杯子从桌上撞下来砸碎了。
“你要是再过半天不来呀,沃尔特,”我母亲说,“我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帕斯卡等得不耐烦,差点儿急疯了,我很想知道这件事,也差点儿急疯了。教授说他带来了一件和你有关的好消息,可是怎么也不肯向我们透露,一定要等他的朋友沃尔特到了才说出来。”
“真叫人生气,一套茶具给弄得残缺不全了,”莎娜自言自语地嘟哝,伤心地紧瞅着那些碎杯碴儿。
她说这话时,帕斯卡根本没想到磁器已在他手下无法挽救地遭了殃,而是仍旧那样兴冲冲地折腾着,把一张大扶手椅拖到了屋子的另一头,准备像当众演说那样向我们三人发表讲话。他掉转椅背对着我们,然后跳上去跪在椅子里,从那临时讲台上向寥寥三个听众慷慨陈词。
“喂,亲爱的好人,”帕斯卡开始讲话(他每逢要唤“高贵的朋友”时,总是称呼“亲爱的好人”),“听我说呀。现在时候到了,让我宣布我的好消息,这会儿我可以说了。”
“你们听呀,你们听呀!”我母亲跟着凑趣儿。
“那个最好的扶手椅,妈妈,”莎娜悄声说,“椅背要被他压坏了。”
“我要从我过去的事情谈起,我要谈一谈那位世上最高贵的人,”帕斯卡够过了椅子背接下去说,虽然没指名道姓,但他那样情绪激昂地谈论的人就是我,“他发现我死在海底里(那是因为抽筋的原故);他把我托到水面上;我苏醒过来,重新穿好衣服,那时候我说什么来了?”
“何必去提这件事呢,”我竭力反对,因为,只要你稍许有一点儿愿意听的表示,教授就会激动得痛哭流涕。
“当时我说,”帕斯卡只顾讲下去,“以后我这条命是永远属于我的好朋友沃尔特的了——真的,就是这样说的嘛。我还说,一定要找到一个机会,替沃尔特办一件好事,否则我是永远不会快乐的——此后,我一直感到有一种欠缺,一直到今天这个最幸运的日子。可是现在,”热情洋溢的小矮子放开嗓子大喊,“满腔的快乐,就像汗水从我每一个毛孔里冒出来,因为,用我的信仰、灵魂、荣誉担保,那件事终于办成功了,现在我只要说:顺利呀,一切顺利!”
这里我也许需要说明一下:帕斯卡感到很骄傲,因为相信自己不但在衣着、态度和娱乐方面完全像英国人,而且自己的语言也说得和英国人一样好。
他学会了一两句我国最习用的口语,于是,一想到这些语句,就东扯西拉地把它们凑在自己的谈话里,他只欣赏它们的声音,一般并不理解它们的意思,结果是把它们改变成为一些独创的复合字与重叠语,并且老是把它们串连起来,就好像那是由一个很长的音节组成的。
①“在我前去教本国语文的那几个伦敦的豪华住宅当中,”教授不再绕开场白,开始抓紧时间谈他迟迟未说明的事,“有一个非常豪华的住宅,就在那个叫波特兰的大广场上。那地方你们都知道吧?对,对,不错,一点不错。
在那个豪华的住宅里,亲爱的好人,住着一户高贵的人家。一位妈妈,又漂亮又富态;三位小姐,又漂亮又富态;两位少爷,又漂亮又富态;一位爸爸,最漂亮也最富态,他是一位大商人,一身都是金子,从前,他也是个美男子,① 在帕斯卡以下的谈话中,有更多生拼硬凑、不合习惯用法的词语,可见他的英语说得很不高明。——译者注可是现在,瞧瞧他那秃脑袋瓜子和双下巴颏儿,他不再是美男子了。现在言归正传!我在教三位小姐读但丁那部伟大的作品,可是,啊!我的天呀我的天!你无论用人类的什么语言,也没法形容但丁的伟大作品把三位小姐的聪明脑袋弄得怎样稀里糊涂!
好,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对我来说,课上得越多越好。现在言归正传!你们不妨自己去想象一下那情景,今天,像往常一样,我正在教那几位小姐。我们四个人一同下了但丁的地狱② 。到了第七层——这无关重要,对三位又漂亮又富态的小姐来说,反正各层都是一样——可是,到了第七层,我的学生都钉住在那儿不动啦,我要她们继续前进,于是,又是朗诵又是解释,但是,无论怎样卖力气也没用,恼得我涨红了脸,可是就在这当儿,打外面走道里传来咯吱咯吱的皮鞋声,那位金子爸爸,那位秃脑袋瓜子、双下巴颏儿的大商人进来了。哈哈!亲爱的好人,现在我要比你们预料的更快谈到那件事了。你们是不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也许,你们已经在嘀咕:‘真是活见鬼呀活见鬼!今天晚上帕斯卡又该没完没了地谈下去了吧?’”
我们声明,大家都非常感兴趣。于是教授又接着说下去:
“金子爸爸手里拿着一封信,先道了扰,说明他干吗要为了一件活人的事情,来打搅我们这几个正在阴间的人,接着就去找三位小姐谈话。一开始,他也像你们英国人在幸福的人间谈到每一件事那样,照例是大声儿用一个‘哦’字开头。‘哦,亲爱的,’大商人说,‘我这儿有封信,是我朋友某某先生寄来的’(那名字我忘了,可是,没关系,咱们以后还要谈到这件事:
对,对,顺利呀,一切顺利)。再说,那位爸爸讲,‘我收到我朋友某某先生一封信,他要我推荐一位画师,到他乡下庄园里教画。’我的天呀我的天!
听到金子爸爸说这话的时候,要是我长得高大,可以够得上去,那我准得搂住他的脖子,好半晌感激涕零,把他紧紧拥抱在怀里!但是,结果呢,我只在椅子上掀动了一下。我的座位上好像生了刺,我心急如焚地要说话,但是仍旧紧闭着嘴,让爸爸说下去。‘也许你们知道,’阔绰的大好佬一面说,一面把朋友的信放在他金手指当中颠来倒去地播弄,‘也许你们知道,亲爱的,有哪位画师可以让我推荐吧?’三位小姐你瞅我我瞅你,最后说(开头总要大声儿来上一个“哦”):‘哦,不知道,爸爸!可是,瞧,帕斯卡先生——’一听提到我,我可再也忍耐不住了,该介绍你呀,亲爱的好人,这念头像血一样涌到我脑袋里,我从座位上跳下,好像有一根长钉,从地里冒出,刺穿了我的椅子面,我向大商人发话了,我说(用的是英国成语): ‘亲爱的先生,我有这样一个人!他是全世界第一流画师!今儿晚上就去信推荐他吧,让他带着全部行装启程吧(又是一句英国成语,哈哈!),让他带着全部行装,搭明儿的火车启程吧!’‘慢着,慢着,’爸爸说,‘他是外国人还是英国人?’‘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英国人,’我回答。‘是一位正派人吗?’爸爸问。‘先生,’我说(因为,他提的这个问题惹恼了我,我不再向他表示亲热了),‘先生!这位英国人心里燃着天才的不灭的火焰,再说,早先他父亲也是这样儿!’‘不去管那些,’野蛮的金子爸爸说,‘不去管他什么天才,帕斯卡先生。我们这个国家不需要什么天才,除非是天才加上② 但丁(1265—1321),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诗人。在他写的《神曲》中,地狱被想象为上广下窄的漏斗形空间,共分九层,罪人的灵魂按生前罪孽轻重,分别在各层受不同的惩罚。在第七层地狱中,暴君和暴徒等的灵魂受火雨与热沙的折磨。——译者注正派,那样我们就非常欢迎,真的,非常欢迎。您的朋友能提供证明文件,我的意思是,证明他品格优良的信吗?’我满不在乎地摆手儿。‘信呀?’
我说。‘哈哈!我的天呀我的天!那还用说!如果您要的话,有整捆的信,大包的证明书!’‘只要一两份就够了,’这个冷冰冰的金人说。‘让他把证件寄来给我,写明了他的姓名住址。慢着,慢着,帕斯卡先生,您要去看您朋友,最好是先带去一张便条。’‘钞票呀① !’我发火了。‘我那好样儿的英国人没挣到钞票之前,您还是别先提到钞票。’‘钞票!’爸爸显得十分惊奇,‘谁提钞票了?我的意思是说,一张说明条件的便条,一张有关他需要做什么工作的便笺。您继续上课吧,帕斯卡先生,我把需要知道的几点从我朋友的信里摘录下来给您。’这位有钱的生意人坐下来,去跟他的纸、笔、墨水打交道,我又由我那三位小姐跟着,一同下但丁的地狱。过了十分钟,便条写好了,爸爸的皮靴沿着外面的过道一路咯吱咯吱地响过去了。打那时起,用我的信心、灵魂、荣誉担保,我其他什么事都不知道了!我洋洋得意,想到我终于找到了我的机会,想到对世界上我最要好的朋友感恩图报的事几乎已经完成,我快活得像喝醉了酒。至于我怎样把自己和我那几位小姐再从我们的阴间拉出来,怎样上完了后面那几课,怎样咽下了那几口晚饭,那我就像一个月球上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了。所知道的是,我明明是来到了这儿,手里拿着大商人写的便条,热情激动得像火烧,快活得像个皇帝!哈哈哈!顺利呀顺利,真是顺利,一切顺利!”说到这儿,教授把那张开列着条件的备忘录在脑袋上空挥舞着,逼尖了嗓子,用意大利腔的英语欢呼,结束了这滔滔不绝的长篇叙述。
他刚一住口,我母亲就站起身,双颊绯红,眼睛闪闪发亮。她热情洋溢地拉住小矮子的一双手。
“亲爱的好帕斯卡呀,”她说, “我一直认为你对沃尔特的友爱最真挚,现在我更相信这一点了!”
“可不是,为了沃尔特的事,我们非常感谢教授,”莎娜把话接下去。
她说时微微抬起身子,好像也打算向那张扶手椅跟前走过去,但是,一看见帕斯卡那样狂喜地吻着母亲的手,就露出了慎重的神气,又在位子上坐好了。
“瞧这个熟不拘礼的小矮子,他对母亲都这样儿,对我又会怎样呢?”有时候脸上的表情说出了心底里的话,莎娜重新坐下时,心里肯定就是这样想法。
虽然我明白帕斯卡的动机,感激他的好意,想到即将担任的教职很有出息,按说应当欢喜,然而,我却鼓不起兴致来。等教授吻够了我母亲的手,我才热情地道谢,感激他为我的事操心,接着就索取那张便条,要看他高贵的东家给我开的条件。
帕斯卡得意洋洋地一挥手,把纸条递给了我。
“瞧吧!”小矮子摆出了一副架子说。“向你保证,我的朋友,金子爸爸写的这玩意儿,就像喇叭吹出来的一样清楚。”
开列着条件的便条,写得简单明白,至少是面面俱到的。它通知我以下几点:
第一点:坎伯兰① 利默里奇庄园主人弗雷德里克·费尔利先生,聘请一位完全合格的画师,任期暂定为至少四个月。
① 在英文中,便条是note,钞票是bank-note。——译者注① 坎伯兰郡在英格兰西北,西滨爱尔兰海,山中多湖,号称湖泊区,以风景优美著称。——译者注第二点:教师担任的工作包括两方面。他将指导两位小姐学习水彩画;他将利用课余时间修补和裱糊一批长期疏于照管的珍贵图画。
第三点:有意应聘并能胜任者,其待遇将为周薪四畿尼① ;他将下榻利默里奇庄园;在庄园内他将受到贵宾的待遇。
第四点,也是最后一点:凡有意担任上述职位者,必须提供有关本人品行与才力的最可靠证明书。证明书应寄交费尔利先生在伦敦的友人,由其最后作出一切必要的安排。这些办法后面,是帕斯卡波特兰广场的东家的姓名住址,便条到此结束。
为我介绍的这一职位,确实很吸引人。工作大概既轻松又适意;聘请是在我最为空闲的秋季里提出的,而根据我本人干这行的经验,待遇确是十分优厚。我知道这一切;我知道,如果能获得介绍的职位,这对我应当说是很幸运的;然而,一看完便条,我就莫名其妙地不愿意做这件事。有生以来,我从来不曾像当时那样感觉到:在自己责任应尽的事与本人乐意去做的事之间,出现了那样令人痛苦的、无法解释的矛盾。
“哦,沃尔特,你父亲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好的机会!”我母亲说,她看完开列着条件的便条,把它递还给了我。
“认识的是这样有地位的人,”莎娜在她椅子里挺起了胸,“享受的又是这样被人尊重、令人满意的待遇!”
“是呀,是呀,待遇在各方面都很吸引人,”我不耐烦地说。“但是,在提交证明书之前,我还要稍许考虑一下——”
“考虑!”我母亲大声儿说,“哎呀,沃尔特,你这是怎么啦?”
“考虑!”我妹妹应声说,“在目前的情况下,你说出了这种话,够多么奇怪!”
“考虑!”教授一唱一和,“这有啥考虑的?你倒回答我这个问题!你不是埋怨自己身体不好吗?你不是一直想要,像你说的那样,‘咂一口乡下的清风’吗?好!瞧瞧你手里这张字条,它可以叫你一连四个月喝乡下的清风,呛得你透不过气来。你说对吗?哈哈!再有,你缺钱。好呀!每周四个金畿尼,难道这不是钱吗?我的天呀我的天!要是把这些钱给了我呀,我就会像那个金子爸爸一样,体会到金钱的万能,把一双皮鞋踩得咯吱咯吱响!
每周四畿尼,这还不算,还可以陪着两位可爱的小姐;这还不算,还有你的住宿,你的早点,你的晚餐,你的午餐,冒泡泡的啤酒,可以痛痛快快喝它一个够的英国茶,一切不用花钱——哎呀,沃尔特,亲爱的好朋友,真是见鬼呀见鬼!我生平第一次,两只眼睛一起瞪着你也不够表示我的惊奇!”
无论我母亲毫不掩饰地对我的举动表示惊讶也好,还是帕斯卡热情激动地向我列举新工作的种种优点也好,都不能动摇我那莫名其妙的想法,我仍旧不愿意去利默里奇庄园。我提出了所有能想到的鸡毛蒜皮的理由来反对,说明为什么不愿意去坎伯兰,后来,他们一一答复了这些问题,驳得我直发窘,于是我又试图设置最后一道障碍,便这样问他们:如果我去教费尔利先生的小姐学绘画,那把我伦敦的学生怎么办。这是一个分明不难解决的问题,因为大部分学生即将开始秋季旅行,都要到外地去,至于少数留在家里的学生,那可以转托给我一位教绘画的同事,以前有一次,在类似的情况下,我也曾接过他教的学生。我妹妹提醒我,说这位先生曾特地表示,如果我要在① 畿尼是英国当时的金币。——译者注这个季节里离开城市,他愿意为我代劳,我母亲严肃地劝告我,叫我不要因为一时任性,妨害了我的事业,影响了我的健康;帕斯卡苦苦地央告,说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向救命的朋友感恩报德,叫我不要拒绝,因为那会使他伤心的。
他们这样劝诫我,分明是出于诚挚与爱怜,这会使任何稍有心肝的人为之感动。我虽然不能消除那无法解释的成见,但至少由于自己的道德观念而对此深感羞愧,于是,为了愉快地结束这一场争论,只好作出让步,答应一切都按照他们要求我的去办。
那天晚上,后来大家又很高兴了,都说着笑话,谈到将来我到了坎伯兰和两位小姐在一起的生活。帕斯卡喝了我国特产的酒,酒刚下肚五分钟,好像已经上了头,起了神妙的作用,他兴致勃发,要证明自己确实可以被认作是一位地道的英国人,于是很快地发表了一连串的讲话,一会儿为我母亲健康干杯,一会儿为我妹妹健康干杯,为我健康干杯,为费尔利先生和那两位小姐全家人健康干杯,紧接着,真叫人啼笑皆非,又替那全家人答谢。“有一句秘密话要告诉你,沃尔特,”我们俩一同走回去时,我的小矮子朋友背着人对我说。“一想到自己有这样好的口才,我就非常兴奋。我怀抱雄心壮志。将来我总有一天要进入你们高贵的议会。我一生的志愿就是要成为尊敬的帕斯卡议员!”
第二天早晨,我把我的证明文件寄给住在波特兰广场的教授的东家。三天过去,我暗中高兴,相信我的证明文件被认为不合格了。但是到了第四天,回信来了。信里说费尔利先生愿意聘请我,要我立即动身去坎伯兰。信里的附言中还很仔细和明确地对我的旅程作了必要的说明。
我满肚子不愿意地打点了行装,准备次日一早离开伦敦。傍晚帕斯卡来看我,他去赴一个宴会,顺路前来为我送行。
“你走了以后,我是不会淌眼泪的,”教授鼓着兴致说,“因为我想到了这件得意的事情。都亏我这吉利的手,它第一次把你推到社会里去寻找好运。去吧,我的朋友!看在老天爷份上,等太阳照在坎伯兰的时候,快晒好你的干草吧① (这是一句英国成语)。在两位小姐当中娶她一个;当上尊敬的哈特赖特议员;将来你爬到梯子顶上可要记住,这一切都是亏了梯子底下的帕斯卡呀!”
我听着我的小矮子朋友临别时的逗乐,也装出了笑,然而我的兴致并未因此提高。他说这些轻松话给我送行时,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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