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吗?”他以近乎耳语的音量说,“他们会在那里等你。”
“可是我所有的家当也在那里等我。”
“它们只好等一阵子。”
此刻他们待在一栋公寓的一间小房间里,这是一栋优雅宜人的公寓,谢顿对它的位置没有丝毫概念。他环顾这个仅有一间房的住处,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张床铺,以及一套计算机终端机,几乎占去大部分空间。房间里没有用餐设备,也没有盥洗台,不过先前夫铭曾带他到走廊尽头的公用盥洗间。当谢顿快出来的时候,刚好有个人进去,那人没怎么沣感谢顿本人,却对谢顿的衣服投以短暂而好奇的目光,然后就别过脸去。
谢顿向夫铭提起这事,后者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得把你这身农服换掉,只怪赫利肯那么跟不上时尚……”
谢顿不耐烦地说:“这有多少可能只是你的幻想,夫铭?你让我相信了一半,但它或许只是一种……一种……”
“你是不是想说‘妄想症’?”
“没错,我就是想这么说,这一切可能只是你的古怪妄想。”
大铭说:“能不能麻烦你动一动脑筋?我不能用数学方法做出论证,可是你见过皇上,别否认这一点。他要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而你却没有给他,这点也别否认。我猜想他要的就是有关未来的详情,而你拒绝了。也许丹莫茨尔认为,你只是假装未曾掌握详情,你是在待价而沽,或是其他人也在收买你。谁知道呢?我告诉过你,假如丹莫茨尔想要你,小论你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他找到。在那两个脑袋短路的家伙出场前,我就对你那么说了。我是一名记者,也是个川陀人,我知道这种事会如何发展。在某个节骨眼,艾连曾说‘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你还记得吗?”
“我刚好记得。”谢顿答道。
“对他而言,我只是个碍事的‘他妈的奴才’,他只顾完成任务,那就是攻击你。”
夫铭坐到椅子上,指着床铺说:“舒展一下四肢,谢顿,尽量放轻松点。那两个不论是谁派来的——我看,一定就是丹莫茨尔——他还会派其他人来,所以我们得把你这身衣服换掉。我想本区其他赫利肯人被撞见时,要是他刚好穿着母星服装,就一定会惹上一场麻烦,直到他能证明他不是你。”
“噢,得了吧。”
“我没开玩笑。你一定要把这身衣服脱掉,然后我们必须把它原子化——假如我们能偷偷接近一台废物处理器。在此之前,我得先帮你找一套川陀服装。你的身材比我小,我会考虑到这点。即使不完全合身也没关系……”
谢顿摇了摇头。“我没有信用点付账,没带出来。我所有的信用点——其实也没多少——全都在旅馆的保险箱里。”
“这点我们改天再说。我出去张罗必要的衣物时,你得在这里先待上一两个钟头。”
谢顿摊开双手,叹了一口气表示让步。“好吧,如果真的那么重要,我就待着吧。”
“你不会试图跑回旅馆吧?荣誉担保。”
“我以数学家的荣誉担保。可是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我已经觉得过意不去,还要让你为我破费……毕竟,虽然你把丹莫茨尔说得那么厉害,他们并非真想伤害我或把我带走。我唯一受到的威胁,只不过是要把我的衣服脱掉。”
“不只如此,他们还想押你到太空航站,把你送进一艘飞什赫利肯的超空间飞船。”
“那是个傻气的威胁,我们不必认真。”
“为什么?”
“我马上要回赫利肯,我告诉过他们,明天就会动身。”
“你仍打算明天走吗?”夫铭问。
“当然啦,有何不可?”
“不可的原因多得很。”
谢顿突然感到不高兴:“得,吧,夫铭,我不能再陪你玩这种游戏。我在此地的事情办完了,现在想要回家去。我的旅行票在旅馆房问里,否则我会试图将行程改成今天,我是说真的。”
“你不能回赫利肯。”
谢顿涨红了脸:“为什么不能?他们也在那里等我吗?”
夫铭点了点头:“别发火,谢顿,他们一定也会在那里等你。听我说,如果你到赫利肯去,等于落入丹莫茨尔的手掌心。赫利肯是个忠实可靠的帝国领域。赫利肯曾叛变吗?曾追随过反帝旗帜吗?”
“没有,从来没有,而且理由允分。它周遭都是较大的世界,需要帝国的和平确保它的安全。”
“正是如此,所以驻扎赫利肯的帝国军队能得到当地政府的全面协助,你将时时刻刻受到严密监视。不论丹莫茨尔什么时候想要你,都有办法把你找出来。而且,要不是我现在警告你,你对这件事根本毫不知情,你会一直公开活动,一心以为安全无虞。”
“实在是荒谬。如果他希望我待在赫利肯,为什么不干脆让我自动离去?反正我明天就要走了。他为何要派两个小流氓来,只为了让这件事提早几小时发生,却冒着让我提高警觉的危险?”
“他怎么想得到你会提高警觉?他不知道我会跟你在一起,给你灌输一些你所谓的妄想。”
“即使他们不担心这一点,可是如此大费周折,让我提早几小时动身又是为什么?”
“或许因为他担心你会改变主意。”
“不回家的话,我到哪里去?如果他能在赫利肯抓到我,我到任何地方照样会被他抓到。比方说,他能在……在足有一万秒差距之外的安纳克瑞昂把我抓到——假使我竟异想天开躲到那里。对超空间飞船而言,距离算什么呢?就算我找到一个世界,不像赫利肯那样对帝国军队百依百顺,又有哪个世界真正在造反?帝国目前处于和平时期,即使有些世界对过去的不公仍愤愤不平,却没一个会为了保护我而招惹帝国的武装部队。更何况,除了赫利肯,我在其他地方都不具公民身份,他们根本没有义务阻止帝国对我的搜捕。”
夫铭一直耐心倾听,不时轻轻点一下头,但他严肃、镇静的神情依旧。“目前为止你说的都对,可是有个世界并非真正在皇上控制之下。这一点,我想,一定就是丹莫茨尔寝食难安的原因。”
谢顿想了一会儿,回顾近代发生的历史,怎么也想不出哪个世界可能令帝国军队束手无策。最后他只好问:“究竟是哪个世界?”
夫铭说:“就在你的脚下。我想,丹莫茨尔就是因为这样才觉得非常危急。与其说他急着要你回赫利肯,不如说他急着要你尽快离开川陀,以免你突然又想留下来——不论因为任何理由,哪怕只是留恋此地的风光。”
两人默默对坐了一阵子,谢顿终于以讥讽的口吻说:“川陀!帝国的首都,轨道太空站中有舰队的大本营,地面驻扎有最精锐的部队。假如你相信川陀就是那个安全的世界,你的妄想症已经进展到彻底的幻想。”
“不!你是一名外星人士,谢顿。你不知道川陀是什么样子。它拥有四百亿人口,银河之中人口数目能及上它十分之一的世界都不多;它有难以想象的科技与文化复杂度。我们现在位于皇区,这里的生活水平是全银河之冠,居民全部是帝国的大小官员。然而在这颗行星的其他地方,总共有超过八百个行政区,某些区的文化和我们这里完全不同,而且大都不是帝国军队能掌控的。”
“为什么不能掌控?”
“帝国不能真正对川陀动用武力。这么做的话,一定会动摇某个科技层面。这些科技是整个行星命脉所系,相互之问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弄断了任何一个联系,都会使整个科技完全瘫痪。相信我,谢顿,我们住在川陀的人都目睹过这种情形,例如一个未能成功阻止的地震、一次未曾及时疏导的火山爆发、一阵没有预先消灭的暴风,或必是个没人留意的人为错误。发生这些天灾人祸之后,这颗行星立刻摇摇欲坠,必须尽一切力量尽快恢复原有的平衡。”
“我从没听过这种事。”
夫铭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当然没有。你想要帝国大肆宣传核心深处的弱点吗?然而身为一名记者,即使外星人士不知道,即使川陀大多数人蒙在鼓里,即使帝国当局尽力隐瞒真相,我却对这种情形一清二楚。相信我!虽然你不晓得,但是皇上心里明内,丹莫茨尔也知道——侵扰川陀就可能摧毁整个帝圈。”
“那么,你因此建议我留在川陀?”
“没错,我可以带你到一个地方,你在那里将绝对安全,不必担心丹莫茨尔。你不用改名换姓,可以完全公开活动,他却对你无可奈何,这就是他想逼你立刻离开川陀的原因。若非命运之神将我们拉到一块,你又有出人意料的自卫本领,那么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可是我得在川陀待多久?”
“视你的安全情况而定,谢顿,该多久就多久。或许,你下半辈子都不能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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