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算术

算术
玛蒂尔达渴望她的爸爸妈妈又好又可爱，善解人意，老老实实并且有文化，但是他们一
样也不是，这件事她只好认了。不过这也实在不好受，只是在他们每次对她粗暴不讲理时，
她才想出新花样来惩罚他们中的一位，或者同时惩罚两位，这才使她勉强忍受得了这种生
活。
玛蒂尔达个子小，岁数也小，她战胜家中任何人的唯一力量只有智力。由于绝顶聪明，
她能够轻易地取胜。但事实依然是，任何一个五岁女孩总是只能乖乖地做要她做的事，即使
吩咐她做的事十分愚蠢。正是这个缘故，她不得不在那可怕的箱子前面用电视晚餐盘子吃她
的晚饭。一个星期有五个下午她得孤零零一个人待在家里，任何时候要她闭嘴她就得闭嘴。
唯一使她不致发疯的安全阀就是想出并且实施那些了不起的惩罚。有趣的是，它们看来
都很成功，至少在短时期内如此。在吃过一次玛蒂尔达的魔药以后，特别是爸爸，有好几天
变得不那么神气活现和叫人受不了了。
鹦鹉放在烟囱里这事件，十分明显地使爸爸妈妈大为安静下来，有一个多星期他们对小
女儿比较文明。可是天啊，这件事却不能持久。有一天晚上，沃姆伍德先生的老毛病又犯
了。那天，沃姆伍德先生刚下班回家，玛蒂尔达和她哥哥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们的
妈妈用托盘把电视晚饭端来。电视机还没有打开。
沃姆伍德先生穿着花哨的格子西装、打着黄色领带进来了。他那套西装的格子图案和可
怕的黄绿颜色几乎使两位观众眼睛都看傻了。他看起来像是一个低级书商穿戴好了要去参加
女儿的婚礼。这天晚上，他的心情显然不错，他在扶手椅上坐下，搓着双手，大声招呼他的
儿子，“喂，我的乖仔，”他说，“你老子今天干得最成功了，他今晚比今早要阔多了。他卖了
至少五辆汽车，而且每一辆都赚大钱。齿轮箱里放上木屑，用电钻转动里程表的钢丝绳，到
处喷上点油漆，还耍了几样聪明的小花招，那几个白痴全都抢着买了。”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仔细看了看。“听我说，乖仔，”他对儿子说，根本无视玛蒂尔
达的存在，“你总有一天要和我一起做这个生意，你必须知道在每天收工的时候怎样把利润加
起来。你去拿纸和铅笔来，让我们看看你有多聪明。”
儿子乖乖地离开房间，拿来纸和铅笔。
“记下这些数字，”爸爸说着，读他那张纸上的东西，“第一辆汽车，我二百七十八英镑买
进，一千四百二十五英镑卖出。记下了吗？”
这个十岁男孩把两个数字慢慢地、小心地记下了。
“第二辆汽车，”爸爸说下去，“一百一十八英镑买进，七百六十英镑卖出。记下了吗？”
“记下来了，爸爸，”儿子说，“我都记下来了。”
“第三辆汽车，一百一十一英镑买进，九百九十九英镑五十便士卖出。”
“再说一遍吧，”儿子说，“多少钱卖出？”
“九百九十九英镑五十便士。”爸爸说，“再说，在这辆汽车上我又耍了另一个巧妙的小花
招骗过了顾客。开价永远不要说一个完整的大数。总要说得比这个数小一丁点儿。永远不要
开价一千英镑，一定要说九百九十九英镑五十便士。听上去数目好像小得多，其实不然。很
聪明，不是吗？”
“聪明极了，”儿子说，“你真了不起，爸爸。”
“第四辆汽车，八十六英镑买进—实在是辆破车，六百九十九英镑五十便士卖出。”
“别说得太快，”儿子一面写数字一面说，“好，写下来了。”
“第五辆汽车，六百三十五英镑买进，一千六百四十九英镑五十便士卖出。你把这些数字
都写下来了吗，乖仔？”
“写下来了，爸爸。”儿子趴在他那张纸上仔细地写着说。
“很好，”爸爸说，“现在把我的五辆车中每辆汽车所赚的钱算出来，然后再加出个总数。
这样你就能够告诉我，你这位出色的爸爸今天一共赚进多少钱了。”
“赚得真多。”儿子说。
“当然很多，”爸爸回答，“但是你要像我这样做大生意，你的算术就得很高明。我实际上
有电子计算器在我的脑子里，不到十分钟我就能全算出来。”
“你是说你用你的脑子算吗，爸爸？”儿子瞪大了眼睛问道。
“这个嘛，也不全是，”爸爸说，“用脑子算没有人能做到。不过我算起来不用花很长时
间。等你算完了，告诉我你算的我今天赚的钱数。我已经把总数写在这张纸上，如果你算得
对，我会告诉你的。”
玛蒂尔达安静地说：“爸爸，你一共赚了四千三百零三英镑五十便士。”
“不要打岔，”爸爸说，“你哥哥和我正忙着算大数目呢。”
“不过，爸爸……”
“闭嘴！”爸爸说，“不要乱猜，装聪明。”
“看看你的答案吧，爸爸，”玛蒂尔达温和地说，“如果你算得对，总数应该是四千三百零
三英镑五十便士。你的得数是这样的吗，爸爸？”
爸爸低头朝手中的纸看了一眼，他像是傻了。他安静下来，一阵沉默，接着他说：“你再
说一遍。”
“四千三百零三英镑五十便士。”玛蒂尔达说。
又是一阵沉默，爸爸的脸开始涨得发紫。
“我断定这错不了。”玛蒂尔达说。
“你……你这个小骗子！”爸爸忽然用他的一个手指指住她大叫，“你偷看了我这张纸！你
是把我写在这上面的数字说出来了！”
“爸爸，我可是在房间的另一头，”玛蒂尔达说，“我怎么会看见它呢？”
“别对我胡说八道了！”爸爸大叫，“你当然偷看过！你一定偷看了！世界上没有人能这么
快就把正确答案说出来的，特别是一个小丫头！你是一个小骗子，小丫头，你正是这种东
西！一个骗子！一个说谎大王！”
正在这时候，妈妈用大托盘把四份晚饭端进来。这一回又是炸鱼和炸土豆片，是沃姆伍
德太太玩完宾戈以后，回家时在路上的炸鱼和炸土豆片店里买的。看起来，下午玩宾戈弄得
她筋疲力尽，她再也没有力气做晚饭了。因此，如果不叫电视晚饭，那就得叫炸鱼和炸土豆
片。“你的脸看上去怎么这样红啊，哈里？”她把托盘在咖啡桌上放下来说。
“你的女儿是个骗子和说谎大王！”爸爸拿起他的一盆炸鱼，放在膝盖上说，“把电视机打
开，我们不要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