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彭丝沉思着点点头,此时的海滩上空无一人,她斜靠防波堤站着,而汤米则坐在上面,从这个角度看过来,那些在海滨广场上散步的人一览无余。旅馆那些人今天上午会在什么地方,他查得一清二楚,倒不是说他想看到什么人。不管怎么说,他跟塔彭丝的密会给人一种纯属偶然的印象——女方大喜过望而他自己则略显吃惊。
塔彭丝说:
“佩伦娜太太?”
“没错,她是M,不是N。她符合各种条件。”
塔彭丝再次沉思着点点头。
“对,她是爱尔兰人——是欧罗克太太发现这一点的——她自己并不承认。在欧洲各地往来很多次,把名字改成佩伦娜,来到这儿开了这家店。这是个很好的伪装——全都是些令人讨厌却无足轻重的人。她的丈夫因叛国罪被枪杀——她有充分的动机在这个国家组织第五纵队。没错,是吻合的。你觉得那女孩也参与了吗?”
汤米断然说道:
“绝对没有,不然她不会跟我说这些的。你知道,我——我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卑鄙。”
塔彭丝点点头,表示完全理解。
“是的,会有这种感觉。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份卑鄙的工作。”
“可这是必须的。”
“哦,当然了。”
汤米有点儿脸红,说:
“我跟你一样不想撒谎。”
塔彭丝打断了他。
“我不介意撒点儿谎。老实说,我从自己的谎言中得到了很多艺术层面上的乐趣。让我郁闷的正是那些忘记撒谎的时刻——呈现出真实自己的时刻——这样只会出现一种结果。”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就是昨天晚上发生在你身上的事——跟那女孩说话的时候,她对那个真正的你做出了回应——这也是你难过的原因。”
“我觉得你说得对,塔彭丝。”
“我知道,因为我也遇到了同样的事——对于那个德国男孩。”
汤米说:
“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塔彭丝飞快地说:
“要是你问我,我认为他跟此事无关。”
“格兰特觉得他可疑。”
“你的那个格兰特啊!”塔彭丝的语气变了,她哧哧地笑了,“我真想看看你跟他说起我时,他的表情。”
“好歹他也正式道过歉了。你正式加入到这项工作中来了。”
塔彭丝点点头,但她似乎有点儿走神。
她说:
“你记不记得上次战争之后——我们追捕布朗先生的时候?多有意思啊,我们多激动啊,你还记得吗?”
汤米点点头,脸色发亮。
“当然记得!”
“汤米——为什么现在不一样了?”
他思考着这个问题,镇静的脸严肃起来。然后他说:
“我想这是年龄问题。”
塔彭丝尖锐地说:
“你该不会觉得——我们太老了吧?”
“不,我们当然不老。只是——这一次——不会那么有意思了。其他方面都一样。这是我们参加的第二次战争——而这次我们感觉很不一样。”
“我知道。我们看到了战争的悲惨和破坏力,之前我们太年轻了,还不懂思考这些。”
“正是。上次战争的时候,我有时会感到害怕——出生入死,有几次差点儿没命。但也有高兴的时候。”
塔彭丝说:
“我想德里克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老太婆,你还是别惦记他了。”汤米建议道。
“你说得对,”塔彭丝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还有工作要做。我们得完成任务。我们继续吧。我们在佩伦娜太太身上发现什么疑点了吗?”
“我们至少可以说她很可疑。你发现其他可疑人物了吗,塔彭丝?”
塔彭丝想了想。
“没有。我到了这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每个人都仔细评估了一番,就是估计了一下各种可能性。有几个人完全不可能。”
“比如?”
“呃,比如明顿小姐,那个‘地道’的英国老小姐,还有斯普洛特太太和她女儿贝蒂,还有那个呆呆的凯利太太。”
“话是这么说,不过呆傻是可以装出来的。”
“哦,这倒是,不过那个大惊小怪的老小姐和那个眼里只有自己孩子的年轻妈妈,这种角色很容易演过火——可这两个人很自然。而且,斯普洛特太太还有个孩子。”
“我想,”汤米说,“即使再隐秘的间谍也可能有个孩子。”
“不会带着孩子一起工作的,”塔彭丝说,“这可不是那种能带上孩子的工作。这一点我很肯定,汤米,我了解。你会让自己的孩子远离这种危险的。”
“好,算你说得对。”汤米说,“撇开斯普洛特太太和明顿小姐不说,凯利太太这个人我还是不太确定。”
“嗯,她也许有这个可能,因为她做得的确过分了。我是说很少有女人像她那么愚蠢。”
“我经常注意到女人成为全职主妇之后智力就下降了。”汤米嘀咕道。
“你是在哪儿注意到的?”塔彭丝查问道。
“不是从你身上,塔彭丝。你还没有全身心奉献到那个地步。”
“作为一个男人,”塔彭丝和蔼地说,“你生病的时候还不至于那么大惊小怪的。”
汤米把话题转到了探讨可能性的问题上。
“凯利,”汤米若有所思地说,“这个人有点儿可疑。”
“嗯,可能吧。那欧罗克太太呢?”
“你对她怎么看?”
“我也不太清楚。她挺烦人的,如狼似虎的,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话。”“嗯,我想我懂。
但我觉得她就是那种喜欢欺压别人的女人。”
塔彭丝慢慢地说:
“她——喜欢观察。”
她想起了欧罗克太太说她织毛衣的那段话。
“然后是布莱奇利少校。”汤米说。
“我跟他没怎么说过话。毫无疑问,他已经被你收服了。”
“我觉得他是个普通的、名副其实的老式军人。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就是这样,”塔彭丝说,好像是在强调汤米的话,而不是按自己的意思来回答问题,“最糟糕的是,非要把普普通通的正常人扭曲,让他们符合自己变态的要求。”
“我试探过布莱奇利少校几次。”汤米说。
“怎么做的?我也考虑来几次试探呢。”
“哦,就是一些很普通的小陷阱——问一些时间和地点,类似这样的。”
“你能不能说得详细点儿?”
“哦,比如我们在说打鸭子的事。他提到了法尤姆——某年某月在那儿打猎,玩得很好。还有一次,我在一个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语境中提到了埃及,木乃伊、图坦卡蒙啊什么的,然后问他见没见过,什么时候去的,并核对他前后的回答。再比如我说到了‘半岛及东方船运公司’,提起其中一两条船的名字,还说坐着很舒服。于是他就说起了某次航行。之后我再去核对。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或者一些不会引起他警惕的事,只是为了考察他的话是否准确。”
“那么迄今为止他都没有露出任何马脚吗?”
“一次也没有。不过我跟你说,塔彭丝,这是种很不错的测试方法。”
“没错,不过我觉得如果他就是N,那他肯定早就把自己的经历记熟了。”
“哦,是的,主要的部分应该不会有问题,但往往会在一些不重要的细节上犯错。而且,有时候记得过多——比常人应该记住的东西多很多——也是个漏洞。一个正常人不可能对他究竟是一九二六年还是一九二七年打过猎这种问题脱口而出的。他们得想一想,回忆一下才行。”
“那么目前看来,你还没抓到布莱奇利少校的什么把柄吗?”
“他的行为举止反应都很正常。”
“结果就是——否定的。”
“正是。”
“现在,”塔彭丝说,“我跟你说说我的想法。”
于是,她便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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