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斯
“我以为死者会安息,
但并非如此……”
第一章
瑞斯上校走进苏格兰场,填好递过来的表格,几分钟后,他就在肯普探长的办公室里
跟他握上手了。
他们俩很熟。肯普会让人联想到他的前辈巴特尔。的确,他在巴特尔手下干了很多
年,可能不自觉地模仿了他的很多习性。他们俩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巴特尔会让
人联想到柚木或橡木,肯普则是更华丽一点的木材,比如桃花心木,或者老式的上好红
木。
“谢谢你给我们打了电话,上校,”肯普说,“办这个案子我们需要所有可能的帮助。”
“看来我们找对人了。”瑞斯说。
肯普没有谦虚地否认,接受了这个毋庸置疑的事实。只有极其微妙、影响力极广或者
最重要的案子才会落到他手上。他一本正经地说:“这事关系到基德明斯特家族。你能想象
吧,这意味着谨慎从事。”
瑞斯点点头。他见过亚历山德拉·法拉第夫人几次。一个地位无懈可击的沉默的女人,
竟然跟这种耸人听闻的社会新闻扯在了一起,简直荒诞离奇。他听过她的演讲——算不上
雄辩,但清晰干练、紧扣主题,完成得很出色。
这种女人所做的公益事业天天上报,但私生活方面,除了枯燥无味的家庭背景,你就
什么都看不到了。
然而,他想,这种女人也是有私生活的。她们懂得失望、爱,以及嫉妒的痛苦。孤注
一掷时她们也会失控,甚至冒生命的危险。
他好奇地问:“这是她‘干的吗’,肯普?”
“亚历山德拉夫人?你认为是她干的,先生?”
“我不知道。假设而已。或者是她丈夫,那个在基德明斯特家庭庇护下的男人。”
肯普探长海绿色的眼睛坚定且平静地凝视着瑞斯的黑眼睛。
“如果是他们中的一个犯了谋杀罪,我们也会尽全力绞死他或她,这你是知道的。在这
个国家,凶手会被公正地对待。但我们必须掌握确凿的罪证——检察官会坚持这—点。”
瑞斯点了点头,然后说:“我们言归正传吧。”
“乔治·巴顿死于氰化钾中毒——一年前,他太太也是这么死的。你说你当时也在那家
餐厅?”
“对。巴顿邀请我参加那个聚会,我拒绝了。我不喜欢这个主意。我反对他这么做,还
劝他如果他对太太的死因存疑,应该去找合适的人——比如你。”
肯普点点头。
“这确实是他应该做的。”
“但他固执己见,非要为凶手设圈套,还不肯告诉我是怎样的圈套。这个事搞得我心神
不宁,所以,昨天晚上我去了卢森堡餐厅。当然,我坐在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我
不想太扎眼。可惜,我什么都无法提供,我没看出任何可疑之处。只有他们那群人和服务
员靠近过那张桌子。”
“哦,”肯普说,“这样范围就缩小了,不是吗?他们中间的一个,要么就是那个服务
员,朱塞佩·波尔萨诺。我今天上午又找他来问话了。我想你可能想见见他,但我不认为他
和这起命案有什么关系。他已经在卢森堡餐厅工作十二年了——名声好,已婚,三个孩
子,无不良记录,和所有客人都相处得很好。”
“那就剩下客人了。”
“是的。这次和巴顿太太死那次……是同一批人。”
“那个案子怎么样了,肯普?”
“鉴于这两起案子呈现出明显的关联性,我便着手调查。那个案子由亚当斯负责,不是
我们所谓的明确的自杀案件,但自杀的可能性最大。在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是他杀的情况
下,就姑且看作自杀了,没有别的办法。你知道,我们的档案里有很多类似的案子,打着
问号的自杀案件。公众不知道有问号,但我们记在心里,有时候会默默地继续追查。”
“有的时候会有东西突然冒出来,有的时候没有。这个案子就毫无进展。”
“到目前为止。”
“是到目前为止。有人暗示巴顿先生他太太是被人谋杀的,于是他就忙活起来了。他等
于证明了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到底对不对,我不知道——但凶手肯定认为是对的。所
以,凶手就慌了神,做掉了巴顿先生。依我看情况就是这样,希望你同意我的看法。”
“哦,是的,这部分似乎足够清楚了。天知道那个‘圈套’是什么。我注意到那桌有一把
空着的椅子,也许他是在等某个意想不到的见证人。总之,结果比预想的严重,凶手慌
了,因此,他或她,没等陷阱张开就动手了。”
“嗯,”肯普说,“现在有五个嫌疑人。而且,第一个案子——巴顿太太的事,还得继续
查下去。”
“你确定那不是自杀?”
“这起谋杀案似乎证明了她不是自杀身亡的。不过你不能因为我们那时候接受了自杀的
结论而怪罪我们。当时是有些证据的。”
“流感引起的精神抑郁?”
肯普木雕般的脸上漾起笑纹。
“那是提交给死因裁判法庭的。与医疗证据吻合,也免得伤害大家的感情。这种事每天
都发生。此外还有一封她写给妹妹的信,只写了一半,表明要如何分配她的私人财产,这
说明她有过自杀的念头。她确实精神抑郁,这一点我并不怀疑。可怜的女人。女人这么
做,十有八九是因为感情纠纷,男人则大部分是因为钱的问题。”
“这么说,你知道巴顿太太有婚外情?”
“是的,我们很快就查出来了。他们很谨慎,但我们没费多大力气。”
“斯蒂芬·法拉第?”
“对。他们经常在伯爵阁路那边的一个小公寓里幽会,持续了六个多月。也许他们吵了
一架,要么就是他厌倦了她,反正,她不是第一个因为一时绝望而结束了自己生命的女
人。”
“以在餐厅里服用氰化钾的方式?”
“对,或许她想搞得戏剧一点,让他亲眼看着她死。有些人非常热衷于制造惊人之举。
根据我们的调查,她不怎么在意传统习俗——男方则比较谨慎。”
“他太太知道他金屋藏娇吗?”
“据我们所知,她毫不知情。”
“但她依旧有可能知道,肯普。她不是那种情感外露的女人。”
“哦,确实如此。那他们俩都有嫌疑。她出于嫉妒,他为了自己的事业,万一离婚,他
的前途就没了。如今离婚没从前那么要紧了,但离婚对他来说意味着与基德明斯特家族为
敌。”
“那个女秘书呢?”
“她也有可能。她可能一直爱着乔治·巴顿。他们的工作关系很亲密。有一种说法是她
很喜欢他。事实上,昨天下午,一个总机小姐还学着巴顿的样子,握着露丝·莱辛的手,说
没有她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露丝小姐走出办公室时当场抓住了演得正欢的她们,她立刻辞
退了那个女孩,多给了她一个月的薪水,叫她滚蛋。她好像对这种事很敏感。再有,那个
得到了一大笔钱的妹妹……这个也不能忽略。看起来是个好孩子,但谁也说不准。还有巴
顿太太的另一个男朋友。”
“我很想听你说说他。”
肯普慢悠悠地说:“情况很少——很少,却都不太好。他的护照没问题。他是美国公
民,但关于这个人,我们查不出任何情况。无论对他有害的还是有利的。他住在克拉里奇
酒店,并偶然结识了迪尤斯伯里爵士。”
“会不会是个骗子?”
“有可能。迪尤斯伯里好像相信了他——要他留下来。正值关键时刻。”
“军火。”瑞斯说,“迪尤斯伯里工厂的新坦克试验出了问题。”
“对。这个叫布朗的家伙自称对军火感兴趣。他刚来不久,他们就发现了蓄意破坏的活
动——正是时候。布朗结识了很多迪尤斯伯里的密友,他似乎认识了所有跟这个军火公司
有关系的人。结果,他们给了他很多在我看来绝对不该给他看的东西。他来到这附近不
久,工厂就出了一两次严重的问题。”
“安东尼·布朗先生是个有趣的人,不是吗?”
“是的。显然,他很有魅力,并懂得充分利用。”
“巴顿太太是怎么卷进来的?乔治·巴顿和军火圈没关系吧?”
“没有,但他们的关系似乎相当亲近。他可能给她透露了一些情况。上校,没有谁比你
更清楚一个漂亮女人能从男人身上得到什么。”
瑞斯点点头。他知道探长指的是他负责过反间谍部门,而不是像某些无知的人所以为
的——他的私生活不检点。
沉默了一两分钟,他说:“你找到乔治·巴顿收到的那些信了吗?”
“找到了,昨天晚上在他家的书桌里找到的。玛尔小姐帮我找到的。”
“你知道,我对那些信很感兴趣,肯普。专家的意见是什么?”
“便宜的纸,普通的墨。指纹显示,乔治·巴顿和艾丽斯·玛尔都碰过信,信封上还有很
多无法辨认的指纹——邮局员工什么的。信是打印出来的,专家说出自某个健康状况良好
且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之手。”
“受过良好的教育,所以不是仆人?”
“大概不是。”
“那就更有趣了。”
“这意味着也可能是其他人,至少有嫌疑。”
“某个不找警察的人。他打算引起乔治的疑心,但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有一点很奇
怪,肯普。不可能是他自己写的吧?”
“有可能。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作为自杀的序幕——他的意图是让自杀看起来像他杀。”
“为斯蒂芬·法拉第预定一条绞索?这是一种想法,但他必须确保一切证据都指向法拉
第是杀人凶手。事实上,我们没有任何对法拉第不利的证据。”
“氰化钾呢?找到包装了吗?”
“找到了。桌子下面有一个小白纸包,里面还有一些氰化钾粉末。纸包上没有指纹。当
然,在侦探小说里,一定是某种特殊的纸,或者是以某种特殊的方式折起来的。我想给这
些侦探小说家上一堂日常工作课,他们很快就会明白,大部分东西是无迹可寻的,没有任
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瑞斯露出微笑。
“这个说法太绝对了。昨天晚上,有人注意到什么了吗?”
“其实,我今天才着手调查此事。昨天晚上我给所有人做了简短的笔录,然后和玛尔小
组回到艾尔维斯顿广场,检查了巴顿的书桌和各种文件。今天我会做一个更详细的笔录,
包括凹室里旁边那桌的人——”他哗啦哗啦翻文件,“这儿呢。服役于掷弹兵近卫团的杰拉
德·多灵顿和受人尊敬的帕特丽夏布赖斯·伍德沃思,一对已经订了婚的小情侣。我敢打赌,
当时他们眼中只有彼此,除此之外什么也没看见。还有佩德罗·莫拉莱斯,一个讨厌的墨西
哥佬,连眼白都是黄色的。还有克莉丝汀·香农小姐,一个以色相骗取男人钱财的金发美
女。我敢打赌她也什么都没看见,她比你能想象的还要蠢,见钱眼开。这几个人能发现线
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我还是记下了他们的姓名和地址,以防万一。我们从服务员朱塞
佩问起。我让人把他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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