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员在完成任务后,与谢顿及铎丝分别握了握手,便驾着喷射机一飞冲天,钻进一个专门为他打开的洞口。
然后,似乎唯有等待。附近的长椅或许可坐上一百人,放眼望去却只有谢顿与铎丝两个人。这座机场呈长方形,四周皆围有高墙,其中一定有许多可开肩的隧道,用以迎送来往的喷射机。但在他们搭乘的喷射机离去后,这里一架也不剩;而在他们等候的过程中,也没有其他的飞机抵达。
没有任何人到来,没有任何住人的迹象,连川陀从不间断的嗡嗡声都停止了。
谢顿觉得这种孤寂令人窒息,他转向铎丝说:“为什么我们非得待在这里?你知道吗?”
铎丝摇了摇头:“夫铭告诉我,日主十四将会和我们碰头,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
“日主十四,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人吧,我这么猜。单从这个名字,我无法确定此人是男是女。”
“好古怪的名字。”
“古怪源于听者本身。有些时候,一些从末见过我的人会以为我是男性。”
“他们一定很笨。”谢顿微笑着说。
“一点也不,光从我的名字判断,他们并没有错。有人告诉我,在某些世界上,这是个很普遍的男性名字。”
“我以前从没碰到过。”
“那是因为你不算是个银河旅客。‘哈里’这个名字很普通,不过我遇见过一位名叫‘哈莉’的女性,发音跟你的名字很接近,但第二个字是茉莉的‘莉’。我记得在麦曲生,各家族都有一些专属的特殊名字——而且还加上编号。”
“可是,拿日主当私字似乎太狂了。”
“有点自夸又有何妨?在我们锡纳,‘铎丝’源自当地一个古老的词汇,意思是‘春天的礼物’。”
“因为你是在春天出生的?”
“不是,我睁开眼睛时正逢锡纳的盛夏。不过家人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也就不在乎它的传统意义,何况原意几乎已被遗忘殆尽。”
“既然这样,或许日主……”
一个低沉、严肃的声音说道:“那是我的名字,外族男子。”
谢顿吓了一跳,立刻朝左方望去,一辆敞篷地面车不知何时已悄然接近。它的式样古朴,外形四四方方,看来几乎像是一辆货车。驾驶座上坐着一位高大的老者,他虽然上了年纪,看来仍然精力允沛。此时他走下车来,举止显得高贵而威严。
他身穿一件白色长袍,宽大的袖子在手腕处束紧。长袍下面是一双软质凉鞋,两根大脚趾露在外面。他的头形生得不错,头上却一根头发也没有。他正以一双深蓝色的眼珠,冷静地打量面前的两个人。
“你好,外族男子。”他说。
谢顿礼貌性地回了一句:“你好,阁下。”然后,由于实在感到困惑,他又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从入口进来。我进来之后入口重新关闭,你没有留意。”
“我想我们的确没有留意。可是刚才我们不知道在等什么,即使现在也不知道。”
“外族男子契特·夫铭通知兄弟们,说将有两个外族的成员前来,嘱托我们好好照顾。”
“那你认识夫铭喽。”
“没错,他帮助过我们。因为这位可敬的外族男子帮过我们,所以我们现在务必要帮他。很少有人来到麦曲生,也很少有人离去。我会负责你的安全,为你提供住所,确保你不受侵扰,你在这里将安然无事。”
铎丝低下头来:“我们很感激,日主十四。”
日主转头望着她,带着一种不为所动的不屑神情:“我并非不懂外族习俗,”他说.“我知道在他们之间,女人大可未经问话便径自开口,因此我并不牛气。若是面对或许不清楚内情的兄弟,我请她一定要注意。”
“哦,真的吗?”虽然日主没有生气,铎丝却显然被惹火了。
“千真万确。”日主说,“此外,当我是本支族唯一的在场者时,也没有必要使用我的识别编号,‘日主’就足够了。现在请两位跟我走,我们要离开这个地方。此地外族气氛太重,令我感到不太自在。”
“自在是这里每一个人的权利,”谢顿的音量或许稍嫌大了一点,“除非我们能得到保证,不会强迫我们放弃自我来顺应你们,否则我们不会移动半步。根据我们的习俗,女性想说什么随时可以开口。假如你答应保障我们的安全,这种安全必须兼顾身体与心理两方面。”
口主直直瞪着谢顿:“你很大胆,外族年轻男子。你的名字?”
“我是来自赫利肯的哈里·谢顿,我的同伴是来自锡纳的铎丝·凡纳比里。”
谢顿报出自己的姓名,日主微微欠身,而听到铎丝名字时他却毫无动作。“我曾对外族男子夫铭发誓,我们会保障你的安全,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将尽一己之力保护你的女伴。若是她想表现得厚颜无耻,我也会竭力帮她脱罪。可是,有一点你们一定要顺从。”
然后他带着无比的轻蔑,先指了指谢顿的头部,然后再指向铎丝。
“什么意思?”谢顿问道。
“你们的头部毛发。”
“那又怎么样?”
“绝不能被看见。”
“你的意思是,我们得像你一样把头发剃光?当然不行。”
“我的头发不是剃的,外族男子谢顿。我进入青春期之后,就接受了脱毛手术,正如所有兄弟以及他们的女人一样。”
“如果我们讨论的是脱毛手术,那么答案就更加肯定——绝对办不到。”
“外族男子,我们既不要求你剃头,也不要求你脱毛。我们只要求你在跟我们相处时,把你的头发遮掩起来。”
“怎么做?”
“我带来一些人皮帽,它可以紧贴你的头颅,并且附有两条带子,用来遮住眼上毛发,也就是眉毛。你和我们在一起时一定要戴着它。当然,外族男子谢顿,你还得每天刮脸——或者刮得更勤些,若有必要的话。”
“可是我们为何必须这样做?”
“因为对我们而言,头上的毛发既淫秽又惹人厌。”
“不用说,你和你的同胞都知道,在银河所有的世界上,蓄留头部毛发是其他族人共有的习俗。”
“这点我们知道。而在我们族人中,那些必须偶尔和外族人打交道的,例如我自己,有时不得不目睹毛发。我们虽能勉强忍受,但要一般兄弟受这种罪却实在不公平。”
谢顿说:“很好,那么,日主——请告诉我,既然你本有与生俱来的毛发,像我们大家一样,而且一直公然蓄留到青春期,又为何一定要除掉它呢?是否只是习俗使然,还是背后有什么理论基础?”
这位麦曲生老者骄傲地说:“借由脱毛手术,我们向年轻人昭示他们已经长大成人。此外通过脱毛手术,成人将一直记得他们是什么人,永远不会忘记其他人都只是外族人。”
他不等对方作出回应(老实说,谢顿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回应),便从长袍的隐藏式套袋中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塑料薄膜,以尖锐的目光望着面前的两张面孔,然后分别拿出两片薄膜在两人脸旁比了比。
“颜色必须配合恰当。”他说,“没人会傻到以为你们未戴人皮帽,但一定不能明显得令人反感。”
最后,日主挑出一片递给谢顿,并且示范如何将它拉成一顶帽子。
“请戴上。外旅男子谢顿。”他说,“刚开始你会觉得笨手笨脚,不过你会渐渐习惯。”
谢顿戴上人皮帽,但是当他试图将它向后拉,以便盖住头发的时候,人皮帽却滑掉了两次。
“从你的眉毛正中额顶上开始。”日主说,他的手指似乎在扯动,好像很想帮忙的样子。
谢顿强忍住笑,说道:“你能不能帮我?”
日主后退了儿步,以近乎激动的口气说:“不行,那样我会碰到你的头发。”
谢顿设法将人皮帽勾住前额,然后依着日主的指导,拉拉这里,扯扯那里,总算将头发全部盖住。接下来,调整眉毛遮带倒没遇上什么问题。铎丝在一旁看得仔细,毫不费力就戴上了她那一顶。
“怎么脱掉呢?”谢顿问。
“你只要找到任何一端,就能轻易将它剥下来。若是你将头发剪短一点,脱戴都会比较容易。”
“我宁愿多费点力气。”谢顿说完转向铎丝,压低了声音说:“你还是一样漂亮,铎丝,不过你的脸部特征的确被掩盖了一部分。”
“那些特征依然完好地藏在下面。”她答道,“我敢说,你会渐渐习惯没有头发的我。”
谢顿以更小的声音说:“我不想在这里待人久,不要久到习惯这一点。”
日主眉宇间尽是高傲的神色,毫不理会两个外族人之间的低语。“请登上我的地面车,我现在就带你们进麦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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