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伯瑞尔,”她淡淡地说,“恐怕太晚了,请你骑马到卡斯特桥给请个医生来。伯德伍德先生向我丈夫开枪了。”盖伯瑞尔立即遵命行事,他一边骑马前行,一边满脑子考虑枪击托伊的事,所以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有个人也在沿着大路走向卡斯特桥。那个人便是伯德伍德,准备去卡斯特桥坦白自己的罪行。
芭丝谢芭吩咐人们把尸体抬到她家,然后独自给死去的丈夫洗净、穿衣,准备埋葬。然而,等医生、牧师、盖伯瑞尔来到时,她便用不着再硬撑了,她便无法再克制自己,病倒了。遵照医生吩咐,人们把她抬到床上。她连续病了几个月。
三月份,经过审判,伯德伍德被判犯有杀人罪。这种罪通常是要处以死刑的。然而,威瑟伯里的人们公开抗议,认为他并不应对此罪行负责。在事发前几星期,人们便已经注意到他的情绪发生了变化,原先是绝望之极,后来又激动不安。他完全置农场于不顾,甚至头一年的收成也损失掉了。在他家,人们找到几个精心包好的包裹,装着衣服和首饰上面写着“给芭丝谢芭·伯德伍德,”日期则是六年以后。法官们认为,这表明他已精神失常,因而伯德伍德最终被判终生临禁。盖伯瑞尔明白,芭丝谢芭在为托伊的死而自责,如果伯德伍德死了,她会更加严厉地自责的。
她康复得非常之慢,几乎从未出门,也从未同任何人谈起过她自己的感情问题,包括利蒂。不过,夏天到来时,她在户外的时间多起来了,八月的一个傍晚,她走到了教堂墓地。她听见村里的孩子们正在教堂里练习星期天的祷歌。她径直走向范妮墓边,读着大大的墓碑上托伊的话:
谨立此碑怀念可爱的范妮·罗宾。
她于1866年10月9日逝世,年20岁。
立碑人弗兰西斯·托伊
在同一墓碑的下方,刻着她加上的字:
同一墓穴中安息着弗兰西斯·托伊,他于1867年12月24日逝世,年26岁。
她听着教堂里传来的孩子们甜美的嗓音,想着自己这短短的生活中所经历的痛苦,不禁热泪盈眶。她真希望自己也能像那些孩子一般天真无邪。她正哭着,突然注意到盖伯瑞尔·奥克已在向教堂走来,正同情地注视着她。
“你要进教堂去吗?”她边问,边把泪水擦干。
“我本来要去的,”他答道。“我是教堂唱诗班的,今晚轮到我排练。不过,我现在不想进去了。”两人都顿住了,都在尽力找话说。最后,盖伯瑞尔缓缓地说:“有好长时间没有见你,也没有和你说话了。你现在好些了吗?”
“好些了,”她回答。“我来看看这墓碑。”
“八个月以前的事了!”盖伯瑞尔说。“可我觉得好像是昨天一样。”
“我可觉得像好多、好多年以前似的。”
“我有话得告诉你,”盖伯瑞尔犹豫地说。“我不能再为你经管农场了,我在考虑离开英国,去美国种地。”
“离开英国!”她喊道,既感到意外,又觉得失望。“可人们都以为你会租下伯德伍德的农场自己经营的呀!”
“没错,律师们向我提出来过,可我到春天就要离开威瑟伯里,我有我的理由。”
“没有你我怎么办呢?盖伯瑞尔啊,咱们交朋友这么长时间了。过去你给了我那么多的帮助,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帮助,可你却要走了!”
“真是不幸,”盖伯瑞尔不快地说。“就是因为这种无援无助我才不得不走的。”说着,他快步走出墓地,她想跟却没能跟得上他。
接下来的几个月,芭丝谢芭痛苦地注意到,盖伯瑞尔一直尽少与她直接交往,最后只与她书信往来了。她不由得认为她这个最后的朋友已不想再帮助她,在准备遗弃她。圣诞节后的那天,她收到了他的信,与她的预料一样。信中,他解释说,他将于三个月后离开农场。
芭丝谢芭拿着信坐在那里,伤心地哭了起来。盖伯瑞尔不再爱她,使她感到深受伤害。同时她也因自己又要管理农场而感到担忧。整个上午她都在考虑这件事情,下午来到时,她深感沮丧,于是披上斗篷向盖伯瑞尔的住处走去。她敲了敲门。
“谁呀?”盖伯瑞尔一边开门,一边问道。“啊呀,是你呀,主人。”
“我当主人不会当几天了,是不是,盖伯瑞尔?”她悲伤地说。
“嗯,是的,我想是吧。”
此时,这两个彼此相熟的人在新的地方相会,因此,他们都觉得像彼此初次见面时那样陌生,两人都一时无话。
“盖伯瑞尔,也许我本不该来,可我——我想肯定是我得罪你了,所以你才想要离开。”
“得罪我!你不会得罪我的,芭丝谢芭!”
“我不会吗?”她高兴地说。“那你为什么要走呢?”
“我不去美国了。我看你似乎不赞成我去,我就决定不去了。我已经打算好租下伯德伍德先生的农场,而且,要不是人们说咱俩的那些话,我还可以给你经管农场。”
“什么?”芭丝谢芭诧异地问道。“说咱俩什么?”
“呃,如果你真要知道,我告诉你。他们说我在等待并盼望有一天找机会娶你。”
“娶我!这太愚蠢——太快了——没法想象!”
“当然了,是太愚蠢,我同意。”
“我是说‘太快了’。”
“对不起,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太愚蠢’呢。”
“我也对不起你,”她两眼含着泪回答道。“我说的是‘太快了’,不过这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的意思只是说‘太快了’。真的,你得相信我!”
盖伯瑞尔长时间地望着她的脸。“芭丝谢芭,”他说着走近了她,“我真想知道一件事——你让不让我爱你,让不让我娶你——我真想知道!”
“可你绝不会知道的,”她悄声地说。
“为什么不会?”
“因为你从来不问。”
“啊!”盖伯瑞尔喜悦地说,“亲爱的——”
“你今天早上怎么能把那封残酷的信送给我!那说明你一点也不把我当回事!”
“芭丝谢芭,”他笑着说,“你非常清楚,我必须非常小心行事才行,我是个给你干活的单身男人,你却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我一直为你的好名声而担忧,所以我才准备走的。”
“就这一个原因?啊,我真庆幸我来了你这儿,”她欣慰地喊道,说着起身准备离去。“自从我以为你不想再见到我以来,我一直在想你呀!可是,盖伯瑞尔,不应该是我来看你!倒像是我在追你!太可怕了!”
“不对,是我在追你,漂亮的芭丝谢芭,追了你好久,所以请你来看我一次也不算多。”
他陪她走回屋去,一路上,他们谈论着他经营伯德伍德农场的打算,而关于彼此之间的感情却谈得很少。他们二人已相知很深,互相表述爱情或许已无必要。他们二人的共同利益、互相之间的长久友谊已经使他们彼此十分了解对方的性格,而这种了解在他们二人结婚之后,又发展成了一种无坚不摧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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