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 四

四
小莱克星顿六岁的时候，出落成了一个十分漂亮的男孩子，一头长长的金发，一双深邃
的蓝眼睛，颜色跟矢车菊一样。他聪明伶俐，生性快活，已经学着帮老姑奶奶里里外外地干
各种活计了：从鸡窝里捡鸡蛋，给奶油搅拌器摇把手，在菜园子里挖土豆，到山坡上去找野
菜。过不了多久，格罗斯潘姑奶奶对自己说，她该考虑这孩子的教育问题了。
可是一想到要把他送去学校，她就觉得受不了。她这么深爱着莱克星顿，跟他分开，哪
怕一分一秒，都会要了她的命。当然啦，村办学校就在下面的山谷里，但那是个看上去很可
怕的地方，如果把莱克星顿送到那里，她知道他上学的第一天他们就会逼着他吃肉的。
“你知道吗，亲爱的？”有一天，莱克星顿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看她做奶酪时，她对他说
道，“我认为我完全可以自己教你学习功课。”
男孩抬头用他那双蓝色的大眼睛看着姑奶奶，朝她露出可爱的、信赖的笑容。“那多好
啊。”他说。
“首先第一步，我要教你怎么烹饪。”
“我肯定会喜欢的，格罗斯潘姑奶奶。”
“不管喜欢不喜欢，你早晚都必须学会。”她说，“我们这样的素食者，远远不像普通人有
那么多食物可以选择，所以，必须学会特别高超的厨艺，充分利用有限的食材。”
“格罗斯潘姑奶奶，”男孩说，“普通人吃的什么东西是我们不吃的呢？”
“动物。”姑奶奶回答，厌恶地甩了一下脑袋。
“你是指活的动物？”
“不。”她说，“死的动物。”
男孩思忖了片刻。
“你的意思是说，动物死后，他们不把它们埋葬，而是把它们吃掉吗？”
“他们不会等动物死去，宝贝儿。他们把动物杀死。”
“怎么把动物杀死呢，格罗斯潘姑奶奶？”
“通常是用刀子割开动物的喉咙。”
“是什么动物呢？”
“多半是牛和猪，还有羊。”
“牛！”男孩喊了起来，“你是说像雏菊、雪花莲和百合花那样的奶牛？”
“一点不错，亲爱的。”
“可是他们怎么吃这些动物呢，格罗斯潘姑奶奶？”
“他们把动物切成小块，烧熟了吃。他们最喜欢红红的、带血的、粘在骨头上的肉。他们
爱吃那种往外渗血的大块牛肉。”
“猪也是吗？”
“他们可喜欢吃猪肉了。”
“一块块血淋淋的猪肉。”男孩说，“真不敢想象。他们还吃什么呢，格罗斯潘姑奶奶？”
“鸡。”
“鸡！”
“数不清的鸡。”
“连鸡毛一起吃？”
“不，亲爱的，鸡毛不吃。好了，跑到外面去，给格罗斯潘姑奶奶摘一把细香葱吧，好
吗，亲爱的？”
不久之后，他们便开始上课了。一共五门功课：阅读、写作、地理、数学和烹饪，但不
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对最后一门功课情有独钟。事实上很快就能明显看出，小小年纪的莱
克星顿在这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才能。他是个天生的烹饪家。他心灵手巧，动作敏捷。他操
纵那些锅碗瓢盆，就像魔术师变戏法一样。他能把一个土豆切成薄纸般的二十片，用的时间
比姑奶奶给土豆削皮的时间还短。他的味觉格外灵敏，一锅浓味洋葱汤，他只要尝一口，就
能立刻辨别出里面有一片鼠尾草叶子。这么年幼的一个男孩子，竟然有这样的本事，这让格
罗斯潘姑奶奶有点儿迷惑不解，说句实话，她并不完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她还是感
到非常骄傲，并且预言这孩子的未来不可限量。
“感谢上帝，”她说，“在我晚年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小家伙照顾我。”又过了两年，她彻底
退出了厨房，由莱克星顿独揽家里的烹饪大权。此时，男孩已经十岁，格罗斯潘姑奶奶将近
八十高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