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各种辅助设施,可以让形形色色的人修行——这些人总觉得人们有足够的钱来这里做这些事情。床边有一本基甸《圣经》,就像玛蒂尔达夫人去美国时常常在旅馆房间的床边看到的那种。她满意地拿起那本《圣经》,随意翻到其中一页,然后指着其中一个段落读起来。她满意地点点头,在床头柜上的一个小记事本上写了几句话。这已经成为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随时获得神的启示。
我曾经年轻,现已步入老年,但尚未感到晚年的孤独与凄凉。
她在房间里继续探索。床头柜下层放着一本《哥达年鉴》 [1] 。位置还算方便,但不很显眼。对于那些想了解有着几百年历史、至今仍然受到贵族关注的上流社会的人们而言,这可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会派上用场的,她想,我可以从中学到不少东西。
瓷炉旁的书桌上放着几本简装现代社会先知们的教义。那些还在任上或者刚刚下台的政客们的言论在这里供那些烫着头发、身着奇装异服、满腔热情的年轻人学习和追随。里面有马库塞 [2] 、格瓦拉 [3] 、列维·斯特劳斯 [4] 、法农 [5] 。
万一碰上这些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跟他们交谈,她还得知道一点这些东西。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轻轻敲门。随后,门打开一条缝,忠诚的艾米在门口露出一张脸。艾米,玛蒂尔达夫人突然想到,再过十年,她就会看上去像一只温顺的绵羊,一只温顺而忠实的绵羊。而现在,玛蒂尔达夫人庆幸她仍是一只胖乎乎、有着漂亮的小鬈发、深邃而和蔼的眼睛,说话温柔而非唠唠叨叨的绵羊。
“但愿您昨晚睡了个好觉。”
“是的,亲爱的,我睡得好极了。拿到了?”
艾米总能看透她的心思,伸手将东西递给主人。
“啊,是我的食谱,我看看。”玛蒂尔达夫人仔细看着,然后说道,“真是让人看上去太没有胃口了!这是什么水?”
“不怎么好喝。”
“嗯,我也觉得不会好喝。半小时后再过来吧,我有封信想让你帮我寄出去。”
她把早餐推开,来到书桌前,想了一会儿之后,开始写信。“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她自言自语道。
“对不起,玛蒂尔达夫人,您说什么?”
“我在给以前的一位老朋友写信,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那位。”
“就是您说的那位有五六十年没见过面的老朋友?”
玛蒂尔达夫人点点头。
“我真希望——”艾米抱歉地说,“我是说——我——都那么久了,现在人们都很健忘,真希望她还能记得您和那些往事。”
“她当然记得,”玛蒂尔达夫人说,“人们是不会忘记十几岁时的挚交的,那些记忆会永远刻在你脑子里。你会记得他们戴的帽子的款式,他们开怀大笑的样子,记得他们的好、他们的坏,所有的一切。可是换了是二十年前认识的人,如果有人跟我提起他们,或者哪怕是见到他们,我都想不起来他们是谁了。哦,会的,她会记得我,记得我们在洛桑度过的那段时光。去把信寄了吧,我得做点儿功课了。”
她拿起那本《哥达年鉴》,回到床上,认真地研究起来,好像它们真能派上用场似的。一些家庭关系和其他各种有用的族谱。谁娶了谁,曾经住在哪里,又有谁遭遇了哪些不幸等等。她研究该书的目的并不是因为要见的那个人可能在这本书里,而是因为她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她特意搬到一个是贵族之家的城堡里,并且因此得到了当地人的尊敬和奉承。实际上,她根本不是什么贵族,而且出身贫困,这一点玛蒂尔达夫人非常清楚。她必须用钱买到这一切。只有大笔大笔数不尽的金钱才能办到。
玛蒂尔达·克莱克海顿夫人毫不怀疑,她这个八世公爵的女儿,肯定会受到款待。可能会有咖啡吧,还会有可口的奶油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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