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事实证明,海多克中校是个亲切友好的主人。他热情地欢迎了梅多斯先生和布莱奇利少校,坚持要带他们参观“我的那幢小房子”。
“走私者落脚点”原先是海岸警卫队队员的两座小别墅,坐落在可以俯瞰大海的悬崖之上。下面有一个小海湾,但是入口处危险重重,只有那些富有冒险精神的年轻人才敢进去。
后来,这两幢别墅被一个伦敦商人买了下来,两处并作一处,还草草地建了个花园,房主偶尔会在夏天回来小住。
再后来,这房子空置了很多年,里面只有几件家具,出租给夏天来玩的游客。
“几年前,”海多克解释说,“卖给了一个叫哈恩的德国人,依我看,他就是个间谍。”
汤米立马竖起了耳朵。
汤米一直在啜饮雪利酒,这会儿他放下了杯子,说道:“有意思。”
“见鬼,这些家伙想得倒是周全,”海多克说,“那时候他们就开始准备了——至少我是这么想的。瞧瞧这儿的地势,由这里往海上发信号是最理想的了。下面的小海湾可以供汽艇登陆。由于悬崖陡峭,这里与外界完全隔绝。哦,没错,千万别跟我说哈恩那家伙不是德国间谍。”
布莱奇利少校说:
“他当然是。”
“后来他发生了什么事?”汤米问。
“啊!”海多克说,“这其中大有文章。哈恩在这幢房子上花了大笔的钱。首先,他修了一条通向海滩的路——水泥台阶——相当贵。其次,他把这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豪华浴室,还有你能想象到的所有的昂贵玩意儿。他找谁来装修呢?不是当地人,据说是伦敦一家公司,不过很多都是外国人,有些人一句英语也不会说。你不觉得这相当可疑吗?”
“确实有点儿古怪。”汤米表示同意。
“我当时就住在附近的一幢平房里,对这个家伙所做的事很感兴趣,所以经常在周围徘徊,观察那些工人。我跟你们说——他们不乐意——很不乐意看见我在那儿。还威胁过我一两次。要是一切都光明正大,他们为什么那么做?”
布莱奇利赞同地点点头。
“你应该报告给政府。”他说。
“我就是这么干的,老兄。还因为老缠着他们而遭人讨厌来着。”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而我的一片苦心又换来什么呢?礼貌的拒绝。他们装聋作哑。当时我们国家就是这样。他们认为再次跟德国发生战争的可能性为零——我们跟德国的关系很好,两国之间相互体谅。我被看成是个老傻瓜,一个战争狂热分子,一个顽固不化的老兵。德国正在欧洲建设最优秀的空军,不是为了到处飞着玩儿、吃野餐,可你对他们指出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布莱奇利少校激动地说:
“没人相信!该死的傻瓜!‘我们处在一个和平的年代,实行绥靖主义。’一派胡言!”
海多克强忍怒火,脸比平时更红了,他说:
“他们叫我‘战争贩子’。他们说我这个老家伙阻碍了和平。和平!我知道我们那位哈恩朋友在搞什么!别忘记这点:他们早就开始准备了。我认定那个哈恩没干好事,我讨厌他那帮外国工人,我讨厌他在这个地方大手大脚花钱的做派,于是我见人就说这些事。”
“一位英雄!”布莱奇利赞赏道。
“终于,”中校说,“我引起人们的注意了。这儿新来了一位警察局局长——是个退役军人。我的话他听进去了,于是他的手下开始到处查探。当然,哈恩跑了。一天晚上他溜了出去,踪迹全无。警察带着搜查令仔细检查了这个地方,结果在餐厅里发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保险柜,里面有一台无线电发报机和一些损坏严重的文件。在车库下面还发现了一个很大的储藏间——里面有很多储油罐。告诉你们,当时我得意极了。俱乐部那些家伙过去经常笑话我有德国间谍情结,这件事之后他们都闭嘴了。这个国家的问题是根本不会怀疑别人,太荒谬了。”
“这简直是在犯罪。傻瓜——我们都是——傻瓜!为什么不把那些难民都拘留起来?”布莱奇利少校已然跑题了。
“故事的结局就是,房子出售的时候被我买了下来。”中校继续说道,不愿岔开自己津津乐道的话题,“到处走走怎么样,梅多斯?”
“好的,谢谢。”
海多克中校带领他们参观他的房子,热情得像个孩子。他打开餐厅里的保险箱,给他们看发现秘密发报机的地方;还带汤米去了车库看藏匿大汽油罐的位置;之后又粗略地看了那两个漂亮的浴室、特殊照明灯以及各式各样的厨房用具。最后他带着汤米沿着陡峭的水泥台阶走到下面的小海湾,又说了一遍整个设计在战争期间对敌人来说是多么有用。
汤米还被带到了一个洞里,这幢房子的名字便是因这山洞而起。海多克热情地指出它在过去有什么用处。
布莱奇利并没有跟他们一起去,而是静静地坐在阳台上品尝着雪利酒。汤米推断,成功追捕间谍的故事肯定是这位绅士日常谈话的主要内容,他的朋友们肯定听过很多次了。
事实上,在他们回桑苏西的路上,布莱奇利少校说到的跟他想的一样。
“海多克是个好人,”他说,“但他总喜欢抓住一件事不放。这个故事我们听了一遍又一遍,听得都厌烦了。他得意于自己破案的技巧,就像老猫看见小猫一样。”
这个比喻并不算牵强,汤米微笑着表示赞同。
然后话题就转到了一九二三年,布莱奇利少校成功识破了一个不老实的送信人的故事。汤米专心想着自己的心事,只是不时应付地说些“不会吧?”“真的吗?”“这事真离奇!”之类的话,而这就是布莱奇利少校所需要的鼓励方式。
现在,汤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感觉到法夸尔临死前提到桑苏西,这个方向是正确的。在这个远离喧嚣尘世的地方,敌人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了。德国人哈恩的到来,还有他那大规模的部署,都清晰地显示出敌人选择了海岸线上的这个特殊地点作为他们的聚集地和活动中心。
海多克无意中发现并粉碎了敌人的阴谋,第一个回合英国赢了。但是,如果“走私者落脚点”只是一个复杂的进攻计划的最前哨呢?换句话说,“走私者落脚点”代表的是海上交通枢纽。只有上面的那条小路才可以通往这片海滩,这是整个计划中的一个亮点。但这也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海多克粉碎了这个计划的一部分,那么敌人有什么反应呢?他们会不会退而求其次——就是说,把据点放在桑苏西?哈恩的事情是在四年前暴露的。根据佩伦娜太太之前说过的话,汤米觉得这件事过了没多久,她就回到英国买下了桑苏西。下一步是什么呢?
不用说,利汉普顿已经成了敌人的活动中心,他们在周围做好了部署,建立了联系网。
他的心情开始好转,那个毫无用处、不好不坏的桑苏西所散发出的压抑感顿时荡然无存。表面看起来它是清白的,但这仅仅是表面现象。在这纯洁的假面背后,一场阴谋正在展开。
按照汤米的判断,问题的关键就在佩伦娜太太身上。首先要做的就是多了解她的情况,深入挖掘她经营寄宿旅馆这个简单而寻常的表面现象。她的往来信件,她的熟人,她的社交活动和战争期间的活动——这其中一定隐藏着她活动的实质。如果佩伦娜太太是那个知名的女间谍M,那么,就是她操纵着第五纵队在这个国家的一切活动。人们对她的真实身份知之甚少——只有几个上层人物知晓。但她总要跟上级联系,而他和塔彭丝需要把联系的内容挖掘出来。
汤米清楚地看到,在适当的时候,桑苏西里的几个忠实走狗就会夺取并占领“走私者落脚点”。这一刻还没到来,但已为时不远。
一旦德国军队控制了法国和比利时的海峡港口,就可以集中火力侵略并征服英国,目前,法国的战况不妙。
英国的海军可以在海上叱咤风云,所以敌人必须从空中打击和布置内部奸细方面下手——如果佩伦娜太太手中掌握着内部叛徒的全部线索,那么就没时间可浪费了。
布莱奇利少校的话恰好呼应了汤米心中所想:
“你知道,我看出来事不宜迟,我抓住了阿布德尔,我的马夫——好家伙,阿布德尔——”
讲故事的声音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汤米心想:
“为什么是利汉普顿?有什么原因吗?这儿远离主流城市,是一潭死水,保守又落后。
所有这些都符合敌人的标准。还有别的原因吗?”
城市后面大片平坦的农田通往内地,那儿有很多牧场,很适合运输部队的飞机或者伞兵部队降落。但其他一些地方也有这些便利条件。这儿还有一个很大的化学工厂,值得注意的是,卡尔·范·德尼姆就在里面工作。
卡尔·范·德尼姆,是合适的人选吗?当然是。就像格兰特指出的那样,他并不是真正的头儿,只是机器上的一个齿轮,很容易遭人怀疑,随时都会被拘留。但与此同时可能他也完成了任务。他曾经跟塔彭丝提过,他正在研究毒气的免疫问题,做一些去除污染的实验。所以存在这种可能性——人们不愿意去想的可能性。
汤米有些不情愿地认为卡尔有份参与。有点儿遗憾,因为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家伙。他在为自己的国家工作——冒着生命危险。汤米尊敬这样的对手——虽然要千方百计制服他——结局就是死刑,但你接受任务的时候就已经清楚这一点了。
那些背叛国家的人——内奸——激起了他的怒火,一种报复性的情绪慢慢涌上来:他发誓一定要干掉他们!
“我就是这样抓住了他们!”布莱奇利少校得意扬扬地结束了自己的故事,“干得漂亮,嗯?”
汤米回答得一点儿也不难为情:
“这是我一生中听过的最妙的故事,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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