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铎丝。”雨果·阿马瑞尔笑容满面地说,“你永远不会‘打扰’我,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我想查清楚几件事,雨果,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
“只要我做得到。”
“你们的计划中,有个叫元光体的玩意。哈里不时会提到它,所以我大致知道它激活时的样子,但我希望亲眼看看它是怎么操作的。” 阿马瑞尔显得有些为难。“实际上,元光体可说是计划中管制最严的一项,而你不在获准使用的名单上。”
“这点我知道,但我们已经认识二十八年……” “但是你是哈里的妻子,我想我们可以破例一次。我们只有两个完整的元光体,一个在哈里的研究室,另一个在这里……就在那儿。” 铎丝望向中央书桌上一个矮胖的黑色立方体,它看起来毫不起眼。“就是那个吗?” “就是那个,它贮存着那些描述未来的方程式。”“怎样才能看到那些方程式?”阿马瑞尔触动某个开关,灯光立刻变暗,千变万化的光彩充斥室内。环绕着铎丝的全是各式各样的标志、箭头、线条与数学符号。它们似乎在移动、旋转,但当她定睛注视某一部分时,那部分又好像固定不动。“所以说,这就是未来喽?” “可能是。”阿马瑞尔说着关上仪器,“我刚才将它调到全额扩展,好让你看到那些符号。要是没有扩展,除了光影的图案,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而借着研究这些方程式,你们就能判断等在面前的未来?” “理论上是这样。”此时室内恢复了原状,“可是有两个困难。” “哦?什么困难?”
“首先,人类的智力无法直接创造这些方程式。我们花了几十年时间设计更精密的计算机与程序,由它们发明并贮存这些方程式。不过,当然,我们不知道它们是否正确、是否有意义,这完全取决于最初的程序设计是否正确、是否有意义。”“那么,它们可能全是错的?”
“有这个可能。”阿马瑞尔揉了揉眼睛,铎丝不禁想道,这几年来之间,阿马瑞尔似乎老了许多,而且气色也变差了。他比哈里年轻十二岁,却显得比较苍老。“当然,”阿马瑞尔以相当疲惫的声音继续说,“我们希望不是这样,而这就牵扯出第二 个困难。虽然哈里和我花了几十年时间,测试并修改这些方程式,却一直无法确定它们代表的意义。计算机不可能无缘无故建构出这些方程式,它们一定有某种意义。但到底是什么呢? 有些部分我们已经研究出来了。但其他,例如目前我在研究的 A- 节,是一个特别复杂难解的关系式组,我们还无法将它对应到真实宇宙中的任何事物。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每年都有些进展,我有信心心理史学会被承认,并成为一项未来学的科技利器。” “有多少人可以使用这两个元光体?” “计划里的每位数学家都有权使用,但不是想要就能用。他们要预先申请,排定时间,而元光体中的方程式得调整到申请者希望使用的部分。但如果每个人都想在同一时间使用,情况便会有点麻烦。不过现在申请的人不多,或许是哈里的庆生会刚过,大家还陶醉在喜庆的气氛中。”
“有计划再制造更多元光体吗?”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阿马瑞尔撅起嘴来,“如果有了第三个元光体,工作会进 行得更顺利,但必须有人负责掌管,不能仅仅把它当成公用设备。我曾经向哈里建议,让泰姆外尔·林恩——我想你认识他——”“没错,我认识。”
“我曾想让林恩掌管第三个元光体。他的非混沌方程式,和他发明的电子阐析器,显然使他成为计划中仅次于哈里和我的第三把交椅。可是,哈里却犹豫不决。” “为什么?你知道吗?”
“这样做等于公开承认他是第三把交椅,凌驾于计划中其他更年长、更资深的数学家之上。那可能会引起一些——姑且这样说——政治问题。我认为我们不该浪费时间担心内部政治,可是哈里……唉,你也了解哈里。”“我了解。雨果,假如我告诉你,厄拉尔曾看过元光体,你会怎么说?”“厄拉尔?”
“执政团中的韩德·厄拉尔上校,田纳尔的奴才。”“我不信有这种事,铎丝。” “他曾经提到这些打转的方程式,而我刚刚也看见它们从元光体冒出来的模样。我忍不
住怀疑厄拉尔来过这里,看过它的操作。” 阿马瑞尔摇了摇头。我无法想像有谁会带执政团成员到哈里或是我的研究室来。”“告诉我,在谢顿计划中,你认为谁有办法以这种方式和执政团合作?”“谁也没办法,”阿马瑞尔断然答道,他显然信心十足,“那是不可想像的事。也许厄拉 尔从来没见过元光体,只是听人说过。”“谁会把这种事告诉他?”
阿马瑞尔想了一会儿,然后说:“谁也不会。” “好,你刚才提到若是由林恩掌管第三个元光体,会出现内部政治问题。我想,在一个像这么大、成员多达数百名的计划中,类似摩擦、口角这类的小争执应该常常发生吧。” “喔,是啊,可怜的哈里不时会提到这种事。他得设法帮他们排解,我能想像他有多头痛。”
“这些争执会严重到干扰计划运作吗?”“没那么严重。”
“有没有哪个人火气特别大,或是特别惹人憎恶?总而言之,有没有哪个人是你开除后, 能除掉百分之九十的摩擦,对于计划却无多大影响的?” 阿马瑞尔扬起双眉。“这主意听起来不错,但我不知道该开除谁。我不太清楚成员彼此间的互动关系。这种事根本没法阻止,所以我个人的做法是尽量避免。”“那就怪了。”铎丝说,“你在用这种方式否定心理史学的公信力吗?”“什么方式?”
“连人事摩擦这种家务事都无法分析纠正,你怎能假装谢顿计划已达到能预测与指导未来的程度?”
阿马瑞尔咯咯轻笑几声。他很少有这种反应,阿马瑞尔一向不是个诙谐爱笑的人。“很抱歉,铎丝,但你刚好挑了个我们已经解决的问题。几年前,哈里检定出一组代表人事摩擦问题的方程式,而在去年我自己做了最后一点补充。 “当我检查这组方程式时,发现许多方法都显示出它们能减轻摩擦。然而某处摩擦减轻总意味着别处摩擦的增加,没有一个方法例外。也就是说,在一个没有旧成员离开、没有新成员加入的封闭群体中,总摩擦量永远不变,既不会减少,也不会增加。而我借用林恩的非混沌方程式所证明的,是无论任何人采取任何行动,这个结论仍然为真。哈里将它称为‘人事问题守恒律’。
“这使我们有了一个想法,就是社会动力学和物理学一样,也有守恒律。事实上,想要解决心理史学中真正棘手的问题,我们最佳的工具便是这些守恒律。” 铎丝说:“很精彩。但万一你最后发现,心理史学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事物,每样不好的事物都是守恒的,而想要拯救帝国免于毁灭,只是加速另一种毁灭的方式,那该怎么办?”“其实,已经有人提出这种论点,可是我不相信。” “好,我们言归正传,在谢顿计划中,有没有任何人事问题威胁到哈里?我的意思是,威胁到他的安全。”
“他的安全?当然没有。你怎么会这样想?”“难道不会有人怨恨哈里,因为他太自大、太强势、太自我中心、太喜欢独揽成果?或者,假如这些都不成立,他们不会仅仅因为他主持计划过久,而心生怨恨吗?” “我没听过有谁这样说哈里。”铎丝似乎并不满意。“那当然,我不信会有人在你身边说这种话。不过还是要谢谢你,雨果,谢谢你这么帮忙,拨出这么多时间给我。”当她离去时,阿马瑞尔望着她的背影,一股不安隐约浮现心中。但他随即重拾工作,让其他问题逐渐淡出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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