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没来过怀特黑文大厦了。几年前,这里还是一栋宏伟的现代公寓建筑。现在,路的两边矗立着许多栋异常壮观且更具现代化特色的建筑。走进去,我发现,这栋楼最近刚做了翻新装修。墙面都重新被涂上了淡黄色或淡绿色的漆。
我坐电梯上楼,按响了203房间的门铃。给我开门的是那位彬彬有礼的男仆,名叫乔治。他的脸上露出了欢迎的微笑。
“柯林先生!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是啊。你还好吗?乔治。”
“我身体很好,谢谢你,先生。”
我压低了声音。“他怎么样?”
乔治也压低了自己的嗓音,尽管似乎没有必要,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很小心谨慎地在说话。
“我想,先生,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我同情地点了点头。
“这边走,先生——”他接过了我的帽子。
“请这样通报吧,柯林·蓝姆先生。”
“好的,先生。”他打开了门,用清晰的声音传着话。“柯林·蓝姆先生来看您了,先生。”
他向后退,让我走过去,接着我进入了房间。
我的朋友,赫尔克里·波洛,坐在壁炉前一张他常坐的又宽又大的扶手椅上。我注意到一个长条形的矩形电火炉发着红光。刚到九月初,天气还挺暖和,但是作为第一个意识到秋天寒意的人,波洛很早就做好了防护工作。在他左右两侧的地板上整齐地堆着一摞书,更多的书放在了他左边的书桌上。在他的右手边放着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茶杯。我猜想那是一杯草药。他喜欢草药,还经常向我极力推荐。它们喝起来令人作呕,闻起来也很刺鼻。
“不要起来了。”我说。但是波洛已经站了起来。他张开双臂,向我走来,脚上一双漆皮鞋,闪闪发亮。
“啊哈,是你,就是你,我的朋友!我年轻的朋友,柯林。但是你为什么要自称蓝姆呢?现在让我想想。有一个俗语或是谚语。好像是老羊扮羔羊 [1] ,就是比喻老年妇人试图打扮得像年轻漂亮的女人一样。这用在你身上不合适。啊哈,有了。你是披着羊皮的狼,对吗?”
“不是那样的,”我说,“这仅仅是因为在我的工作中用真名不好,因为这会或多或少牵扯到我的父亲。因此就叫蓝姆。简短又好记,也合适。我有点自夸,别介意。”
“是这样吗?”波洛说,“我的好朋友,你父亲怎么样了?”
“老人家挺好,”我说,“整天在忙他的蜀葵,或者是菊花?一年四季过得真快,我现在都记不清那时开的是什么花了。”
“那么他一直在忙他的园艺吗?”
“每个人老了似乎都会这样。”我说。
“但不包括我。”赫尔克里·波洛说,“我曾经爱种西葫芦,是的,但是不会再有了。如果你想要最好的鲜花,为什么不去花房买呢?我想那个好警官要去写他的回忆录了?”
“他已经开始了,”我说,“但是他发现有很多东西必须得删除,到最后他得出了结论,剩下的没有被删除的反而都是些令人无法忍受的乏味之物,都不值得写下来。”
“做这一行的必须养成谨慎的习惯,是的。这很不幸。”波洛说,“因为你的父亲能讲一些很有趣的事。我很崇拜他。你知道,他的方法对于我来说,非常有趣。他总是那么坦率。他用的都是以前没人用过的方法。他会设置一个陷阱,很明显的陷阱,因此他想抓的人常常会说,‘这太明显了,这不可能是真的。’接着他们就都落入了陷阱!”
我笑了。“是的,”我说,“如今已经不流行儿子仰慕父亲了。他们大多数似乎会坐下来,用笔尖发泄怨恨,记住他们能记住的所有不堪往事,然后很满足地将它们写下来。但是就我个人而言,我很尊重我的父亲。我甚至于希望和他一样出色,当然并不是要亦步亦趋地走他的老路。”
“可是也很相近了,”波洛说,“几乎是非常接近了,虽然你需要在幕后工作,而他不用。”他轻轻地咳了一下。“我想我应该祝贺你,最近取得了如此惊人的成功。拉金事件,不是吗?”
“现在看来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我说,“然而我要做得远比这要多。而且,我今天来这里并非要找你谈这件事。”
“当然了,当然了。”波洛说。他挥手示意我坐到一把椅子上,递给我一杯草药茶,我立即拒绝了。
乔治这会儿恰好进来,手里拿着一瓶威士忌、一个酒杯和一根吸管,他把这些东西放在了我的手旁边。
“最近你都在做什么?”我问波洛。
扫了一眼堆在他周围的各种各样的书,我说,“看起来你像是正在做什么研究?”
波洛叹了口气。“你可以这么说。是的,从某方面来说这是真的。最近我急切地想找个问题。什么问题并没有关系,我对自己说,就像是歇洛克·福尔摩斯。香芹浸在黄油里的深度。最关键的是应该有个问题。我需要锻炼的不是肌肉,你明白的,而是脑细胞。”
“只是保持健康的问题。我理解。”
“正如你说的。”他叹息着,“但是,亲爱的,这个问题却不易获得。上个周四有人就给我带来了这样的问题。我的伞架上无缘无故地出现了三片干橘皮。它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它们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我自己不吃橘子。乔治从来不会将干枯的橘皮放在伞架上。来拜访的客人也不可能随身携带三片橘皮。呵,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你解出这个问题了吗?”
“是的。”波洛说。
他说话时,声音里更多的是悲伤,而非骄傲。
“最后的结果并不是非常有趣。因为原来的清洁女工被新来的人替代了,而新来的是带着她的一个孩子一起来的。这违反了规定。尽管这听起来不太有趣,然而,这需要一种执着的追求,来揭开各种伪装和谎言。这个问题还算令人满意,但不是什么大问题。”
“真让人失望。”我说。
“总之,”波洛说,“我这个人比较谦虚。但说实在话,杀鸡大可不必用牛刀。”
我严肃地摇了摇头。波洛继续说:“我后来花时间读了现实生活中各种不同的未解决的神秘事件。我应用自己的方法去解这些问题。”
“你是指类似布拉沃案件,阿德莱德·巴特利特案件和其他的案件吗?”
“正是。在某方面来说这很容易。我很确信是谁谋杀了查尔斯·布拉沃。也许还会有其他的人被卷入,但是她肯定不是整个事件的关键人物。然后就有了那个不幸的少年,康斯坦斯·肯特。她亲手勒死这个她深爱的小兄弟的真正动机,总是令人难以捉摸。但是对于我来说却不是这样。我一读到这个案件就发现了疑点。我心里很确信地知道答案是什么。
唉,到目前为止,恐怕他们都已经去世了。”
我暗自思量,照以前发生的众多事来看,谦虚并不是赫尔克里·波洛的优点。
“接下来我要做什么?”波洛继续说。
我猜想最近很少有人和他说话,所以他正陶醉在他的说话声中。
“我从现实生活中转向了小说。你可以看到摆放在我左右两边的这些不同种类的犯罪小说。我一直在追溯过往的历史,这里——”当我进来时,他拿起了椅子扶手上的那本书。“这里,我亲爱的柯林,是《利文沃兹案》。”他把书递给了我。
“这要回到很久以前了,”我说,“我记得我的父亲提到他小时候读过这本书。我想我也应该读过它。现在读这个似乎已经过时了。”
“这本书好极了,”波洛说,“你可以仔细体会那个时代的大环境,还有它精心的安排和深思熟虑的情节。那些对于金发美女埃莉诺、月光美女玛丽的描述是多么得丰富动人啊!”
“我必须再读一遍,”我说,“我已经忘记有关这些美女的情节了。”
“有一个女仆汉娜,非常典型,还有一个杀人犯,简直就是最佳的心理研究对象。”
我感到自己正置身于一堂讲座中。我平心静气地听了起来。
“接下来我们来谈谈《亚森·罗宾冒险记》,”波洛继续说,“多么富有传奇色彩,多么虚幻的故事!但是这部作品所呈现出的内容又是如此有活力,如此生机勃勃,如此形象生动!故事可以说是荒谬的,但却经得起炫耀。这也是一种幽默。”
他放下了《亚森·罗宾冒险记》,拿起了另一本书。“这是《黄色房间的秘密》。啊,这本书是真正的经典之作!从头至尾,我一直都是这个看法。运用得如此自如的逻辑推理!那些批评它的声音,我记得,说它违反规则,我亲爱的柯林。不,不,也许有点,但绝不过分。只是有些细微的不同而已。不。贯穿全篇有个真理,但被细微而巧妙的言辞包裹住了。当你走到三条走廊的交叉点时,所有的事情在此刻都会水落石出。”他虔诚地断言,“名副其实的杰作,但是,我几乎已经忘光了。”
波洛一下又跳回到二十多年后,那些晚期作者的作品。
“我也读过,”他说,“阿里阿德涅·奥利弗夫人的一些早期作品。她算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我想。我不是很认同她的作品,请注意。她的作品讲述的事情都是极不可能发生的。为事件能达到高潮而做了过于冗长的铺垫,运用得很不自然。作为那个时期的年轻作家,她很笨拙地创造了她作品中的侦探,一个芬兰人,但是除了对西贝柳斯的作品有所了解之外,很显然她对芬兰人或芬兰毫不知情。她有原创的习惯,她偶尔会创作一部深刻的推理作品。在后期她学到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譬如,警察办案的程序。关于轻武器的主题,她现在阐述得也不错。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找一位律师或出庭律师做朋友,能让她写出关于法庭审讯中的确切内容。”
他放下了阿里阿德涅·奥利弗夫人的作品,拿起另一本书。
“现在是西里尔·奎恩先生。啊,他是一位大师,专门提供不在犯罪现场的证词。”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是一个非常无趣的作家。”我说。
“这倒是真的,”波洛说,“在他的书中没有特别令人惊骇的事。当然,会有一具尸体,偶尔会更多。但是故事情节总是围绕着不在现场证明,列车时刻表,公交车路线和横越全国的设计展开。我承认,我喜欢这种错综复杂的、精心设计的不在犯罪现场证明。我很喜欢拆穿西里尔·奎恩先生的设计。”
“我想你总是成功的。”我说。
波洛很诚实。
“不是每次,”他坦白地说,“不,不是每次。当然,在一段时间之后你会发现他的书都有些相似。尽管不在场的证明每次都发生在不同的事上,但是设计布局都很相似。你知道,亲爱的柯林,我设想西里尔·奎恩就坐在他的房间里,抽着烟斗,正如照片中的他一样,坐在那里,在他的周围散落着AB C字母表、大陆火车时刻表、航空线路小册子和各种时刻表,甚至还有班轮的运行时刻。你想要怎样做,柯林,西里尔·奎恩先生总有他的办法。”
他放下了西里尔·奎恩的书,拿起另一本书。
“现在是加里·格雷格森先生。恐怖小说的作者,产量惊人。他的作品已有六十四部,我知道。他似乎与奎恩先生正好相反。在奎恩先生的作品里,事情总是缓缓发生着;而在加里·格雷格森的作品里,太多的事情总是同时发生。故事情节让人难以置信,并且由于大规模的混乱而总是找不到头绪。它们都被赋予鲜活的色彩。鲜血,小屋,尸体,线索,不断累积的恐惧膨胀着。一切都很可怕,一切都不是真实的生活。正如你说的,他不是我的茶。他,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一杯茶。他更像是这些美国鸡尾酒中的一种,那种更晦涩的酒,而它的构成部分非常值得怀疑。”
波洛停了一下,叹口气,然后继续他的演讲。“现在让我们来谈谈美国的作家。”他从左手边的那堆书里抽出一本,“这本是佛罗伦萨·艾克丝的,她的作品讲究秩序与方法,场面热闹。是的,什么都有。丰富多彩的情节,简洁明快的节奏。她这个人脑筋灵活,只是像许多美国作家一样;对于杯中物似乎有癖好。你知道,我是个品酒行家。故事里若能加一点当地而且年份够的红葡萄酒或是勃艮地葡萄酒,那实在是令人喜悦的事。然而若像美国恐怖小说中的侦探,每一页都要喝定量的黑麦酒和波本威士忌的话,就乏味无趣了。不论他饮一品脱或半品脱的酒,我都觉得对故事没有影响。然而美国书里的这种饮酒动机,却是到处可见,无法避免。”
“你是如何看待硬汉派的?”我问道。
波洛挥了挥手,仿佛在赶走一只无故闯入的苍蝇或蚊子一样。
“为暴力而暴力?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感兴趣了?刚开始做警察时,我就目睹过许多暴力事件。你可能也读过一本医学教科书。然而,总的来说,我给予美国犯罪小说很高的评价。我认为相较于英国小说而言,它更加足智多谋,且富有想象力;相较于大多数法国作者而言,没有过于强调感情和气氛。现在就以路易莎·奥马利为例。”
他又一次埋头专心去找一本书。
“她的作品简直就是学术写作的优秀范本,然而读者却会因她的作品时而兴奋、时而担忧。瞧,那些位于纽约用褐石建成的高档住宅区。然而,什么是褐石?我从来都不知道?
那些禁止他人入内的公寓,那些势利的行为,那些隐藏深处的犯罪行为,都在偷偷潜入。
这些罪恶会发生,也确实发生了。她是了不起的作家,路易莎·奥马利,她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作家。”
他叹了口气,向后靠靠,摇摇他的头,喝完了剩下的草药茶。
“然后,总是会有你最喜欢的。”
他再一次专心去找书。
“《歇洛克·福尔摩斯探案集》,”他亲切地低语着,甚至于虔诚地说着这个词,“一代宗师!”
“歇洛克·福尔摩斯?”我问道。
“啊,不,不,不是歇洛克·福尔摩斯!是它的作者,亚瑟·柯南·道尔爵士,我向他致敬。有关歇洛克·福尔摩斯的这些故事在现实生活中遥不可及,充满了谬误和人为的策略。
但是这种作品的艺术,啊,是完全不同的。让人充分享受语言之美,尤其是那位出色的华生医生。啊,那真是一大成功。”
他叹息着摇摇头,低语着,显然是无意中想到了什么:
“亲爱的黑斯廷斯。我的朋友黑斯廷斯,你经常听我提到的。我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他竟然去了南美洲,在那里隐姓埋名,多么荒谬的做法,那里总在闹革命。”
“这不仅仅发生在南美洲,”我说,“当今全世界都在闹革命。”
“我们不要谈论这个爆炸性的问题,”赫尔克里·波洛说,“即使不得不谈论,也不要谈论这个。”
“实际上,”我说,“我来是想和你讨论完全不同的事情。”
“啊!你要结婚了,是吗?我很高兴,亲爱的,很高兴。”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波洛?”我问道,“没有这种事。”
“这是常有的事,”波洛说,“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
“也许会有,”我坚定地说,“但不会是我。事实上我来是想告诉你,在谋杀案中我遇到了一个极小的问题。”
“真的?谋杀案中的一个小问题?你把它带来问我。为什么?”
“嗯——”我有点难为情。“我,我以为你会乐于帮忙。”我说。
波洛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他用他那体贴的手仔细抚摸着胡须,然后说话了。
“主人,”他说,“对他的狗经常都是很友善的。在外面,他会扔球给狗玩。狗,当然,对它的主人也很好。狗会捕捉兔子,或者老鼠,然后它把兔子或老鼠叼到主人跟前,放在主人脚下。然后它会做什么呢?它会摇尾巴。”
我忍不住笑了。“我正在摇我的尾巴吗?”
“我想你是的,我的朋友。是的,我认为你在这么做。”
“好吧。”我说,“然后主人说了什么?他想看看小狗捉来的老鼠吗?他想知道这一切吗?”
“当然了,那是自然的。你认为我会对这个案子感兴趣,对吗?”
“主要是,”我说,“这个案子怎么都讲不通。”
“那不可能,”波洛说,“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所有的事。”
“那好,你试试看吧。我失败了。我和这案子其实没什么关系,只是偶然碰到而已。你要知道,一旦死者的身份被确定,整个案件就很简单了。”
“你说话缺乏方法或逻辑。”波洛严肃地说,“请你给我列出事实。你说这是一起谋杀案,对吗?”
“没错,是一起谋杀案,”我向他确认。“嗯,事情是这样的。”
我详细地向他描述了发生在威尔布拉汉新月街19号的事。赫尔克里·波洛向后靠着椅子。一边听我讲,一边闭着眼睛,并且用食指轻轻地敲打着座椅的扶手。当我终于讲完时,他并没有立即说话,好一会儿之后,他仍然闭着眼睛,问道:
“不是开玩笑吧?”
“噢,千真万确。”我说。
“了不起。”赫尔克里·波洛说。他用舌头玩味着这个词,然后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重复着。“了——不——起——”说完,他的手指继续在扶手上轻敲着,并慢慢点头。
“嗯,”在等了好一会儿之后,我不耐烦起来。“你想说什么?”
“那么你想让我说什么?”
“我想让你告诉我解决方法。我从你这里知道,只要背向后靠着椅子,然后想想整个事件,就会得出答案。完全没有必要去问人,到处跑着寻找线索。”
“我一贯都是这样的。”
“啊,你这是吹牛,”我说,“我已经告诉你事实了,现在我想要答案。”
“就这些,啊?但是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分析的,我的朋友。现在我们只是站在整个事件的开端。不是吗?”
“我还是想让你指出点什么来。”
“我明白。”他想了一会儿。“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他断言,“这肯定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案子。”
“简单?”我吃了一惊。
“自然是。”
“为什么说它肯定是简单的?”
“因为它看起来是那么复杂。如果它必须看起来是复杂的,那么它就一定是简单的。你能理解吗?”
“我不太明白。”
“真是奇怪。”波洛沉思着。“你刚才告诉我的,我想,是的,有些情节我很熟悉。现在我要想是在哪里,什么时间,我遇到了这些事……”他停下了。
“你的记忆,”我说,“肯定是一个宽广的犯罪案件储藏所。但是你不可能记得住所有事,对吗?”
“很不幸,是不可能,”波洛说,“但是这些回忆不时会有帮助。我记得,曾经在列日 [2]
有一个煮皂工。他为了娶一个金发速记员而毒死了自己的妻子。这成了一个典型案件。后来,很久以后,又发生了这种事。我察觉到了。这次发生在一只被绑架的哈巴狗身上,但是方法是一样的。我找到了与金发速记员和煮皂工一案的相同点,瞧!就是那种事。现在在你告诉我的这起案子中,我有同样的似曾相识感。”
“时钟?”我满怀希望地提醒他。“假冒的保险代理人?”
“不,不是。”波洛摇着头。
“双目失明的妇人?”
“不,不,不。不要扰乱我。”
“我对你失望了,波洛,”我说,“我以为你会直接告诉我答案。”
“但是,我的朋友,你现在告诉我的只是一个模式。还有许多事等着去查明。假设这个人的身份被确定了。警察总是很擅长这种事。他们有犯罪记录,他们可以用死者的照片登广告找人,他们可以接触到失踪人群的清单,可以拿死者的衣服去做科学检测等等。噢,是的,还有上百种其他的方法供他们使用。不用怀疑,这个人的身份肯定会被查出来的。”
“所以这会儿没有什么事可做了。你是这么想的吗?”
“总会有事要去做。”赫尔克里·波洛严肃地说。
“比如呢?”
他对我摇摆着他有力的食指。
“跟邻居谈一谈。”他说。
“我已经那么做了,”我说,“我和哈卡斯特一起去的,他问过了他们。他们不知道任何有用的信息。”
“啊,切,切,你就是这么想的。但是我向你保证,事情不是那样的。你去找他们,你问他们,‘你看到什么可疑的事了吗?’他们说没有,然后你就认为事情真是这样的。但是我说让你和邻居谈话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和他们聊天。让他们和你聊天。从他们的谈话中你总会在某处发现一条线索。他们会谈他们的花园,他们的宠物,他们的发型,他们的裁缝,他们的朋友或者是他们喜欢的食物。总之谈着谈着某句话就会暴露信息。你说在那些谈话中没有有用的信息。我说不可能是那样。如果你能给我一句一句重复他们说过的话……”
“嗯,这就是实际上我能做的,”我说,“我将所有的对话做了速记,我扮演的是巡佐的角色。然后我找人整理、打了出来,带来给你。在这里。”
“啊,你真是一个好小伙,你确实很棒!你做得真是对极了。真的是。非常感谢。”
我感到很难为情。
“你还有其他的建议吗?”我问。
“是的,我总会有建议的。这个女孩,你可以和她去谈谈。去看看她。你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当她惊慌失措地从屋里冲出来时,你没有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吗?”
“你已经受到加里·格雷格森作品的影响了,”我说,“你正在用戏剧的风格。”
“也许你说得对,”波洛承认道,“人被影响,那是真的,会受他一直所读作品的风格影响。”
“对于那个女孩——”我欲言又止。
波洛疑惑地看着我。
“怎么了?”他说。
“我不应该,我不想……”
“呃,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心里还是认为她与这起案件有些关系。”
“不,我不那么认为。她纯粹是因为很偶然的情况去了那里。”
“不,不,我的朋友,这不是纯粹的偶然情况。你很清楚。你已经告诉过我了。是因为有人打来电话指明要她过去的,特别指明的。”
“但是她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无法确信她知不知道原因。很可能她知道原因,只是隐瞒了不说。”
“我认为不是那样的。”我固执地说。
“甚至于有可能在你和她谈过之后,你会发现原因,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我真不明白该怎么办,我的意思是,我几乎不认识她。”
赫尔克里·波洛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有时候,”他说,“异性相吸是很正常的事,只是人们不愿面对罢了。她是个漂亮的姑娘,我想?”
“嗯,是的,”我说,“很漂亮。”
“你得去和她谈谈,”波洛安排着,“因为你们已经是朋友了,你要再去,找借口看看那个双目失明的妇人。你要和她谈谈。你要去打印社,假装有什么手稿要打。你要和在那里工作的其他女孩交朋友。你要和所有的这些人谈谈,然后再来见我,告诉我他们跟你讲了什么。”
“可怜可怜我吧!”我说。
“一点儿不需要,”波洛说,“你会很享受这个过程的。”
“你似乎没有留意到我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你如果有一些放松的时间,你的工作会干得更好。”波洛向我保证道。
我站起来,笑了。
“好吧,”我说,“你是导师!还有什么智慧之言指教吗?你对这起奇怪的钟表案是什么看法呢?”
波洛又向后靠着椅子,闭上了他的眼睛。
他出乎意料地说出了这些话。
“时间已经来到,海象说,
去谈谈那许多事情。
关于鞋子、船还有封蜡,
以及卷心菜和国王。
为什么海水是滚烫的
猪是否长着翅膀。”
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你理解了吗?”他说。
“选自《爱丽丝镜中奇遇记》 [3] 中的《海象与木匠》。”
“没错。这就是目前我能做的,我的朋友。好好想一想吧。”
[1] Lamb一词首字母大写时是姓氏,小写时则为羔羊之意。
[2] 列日,地处欧洲的中心,是比利时的大都市。
[3] 《爱丽丝镜中奇遇记》,英国作家刘易斯·卡罗尔创作的儿童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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