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开了,阿尔伯特出现在门口。
“一位年轻女士要见您,先生。西塞莉·马特小姐。她说她是为那个寻人启事来的。”
“马上带她进来。”汤米喊道,把手中的小说扔进旁边的抽屉。
不一会儿,阿尔伯特带进来一位年轻的女士。汤米刚来得及打量她一眼,只看到她一头金发,非常漂亮,令人吃惊的一幕就发生了。
阿尔伯特刚进来的那扇门突然被粗暴地撞开,门口赫然站着一个彪形黑大汉,他看起来像西班牙人,戴一条火红的领带,凶神恶煞,手中拿着一把闪亮的手枪。
“那么这儿就是那位爱管闲事的布兰特先生的办公室喽,”他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声音低沉充满恶意,“举起手来,马上——否则我就开枪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汤米立刻顺从地举起手来。而那个女孩,蹲在墙角,恐惧地大口喘着粗气。
“这位年轻女士必须跟我走一趟,”这个男人说,“是的,你要跟我走,亲爱的。你以前从没有见过我,但是没关系。我不能让自己的计划被你这样一个黄毛丫头毁了。我好像记得你是‘流浪号’上的一位乘客。你一定刺探到了什么与你无关的事情——而我可不想让你泄露给这儿的布兰特先生。他可是一位十分聪明的绅士,布兰特,居然整出那么一份充满想象力的寻人启事。不过恰好,我一直关注寻人启事专栏,因此才得知他的这个小把戏。”
“你的话真是让我太感兴趣了,”汤米说,“你不继续说下去吗?”
“油嘴滑舌对您可没好处,布兰特先生。从现在开始,你可就被盯上了。停止调查,我们就相安无事。否则——上帝保佑!挡我者死!”
汤米一声不吭,而是盯着入侵者的身后,仿佛见了鬼。
事实上,他所看见的那个身影带来的恐惧远比魔鬼带来的要大得多。直到现在,他从没把阿尔伯特算在这个游戏之中,他以为阿尔伯特早被这个神秘的陌生人处理了。就算他曾想过,也只能想到阿尔伯特震惊地昏倒在外面办公室的地毯上。
现在他看见阿尔伯特神奇地避开了这个陌生人的注意,却并没有冲出去以动听的英国口音呼叫警察,反而选择做一次孤胆英雄。这位陌生人背后的门无声地打开了,阿尔伯特站在门口,手中举着一根绳子绾成的套圈。
汤米突然爆发出一声叫喊试图阻止他,但是为时已晚,阿尔伯特已经迅猛地把绳套套在了入侵者的脖子上,紧接着往后猛地一拉,那人就双脚离地向后倒去。
不可避免的事情发生了,那人的手枪怒吼一声,汤米瞬间觉得耳朵一阵灼热,疾驰而过的子弹射进了他身后墙壁的石灰中。
“我抓住他了,先生,”阿尔伯特大喊,得意地涨红了脸,“我套住他了,我在空闲时间一直练套索,先生,您能帮我一把吗?这家伙反抗得太厉害了。”
汤米迅速冲过去协助他忠诚的手下,心里却暗下决定:不能让阿尔伯特再有空闲时间了。
“你个傻瓜,”他说,“你为什么不去叫警察?拜你这个愚蠢的把戏所赐,他差点把什么东西射进我的脑袋。哇,我还从没有这样与死神擦肩而过。”
“紧急关头套住他的是我,”阿尔伯特说,他的热情丝毫不受影响,“只有大草原上的小伙子才能做到。现在,我亲爱的先生,”他对他的手下败将说,“我们该怎么处置你呢?”
对方只是用某国语言发出一串尖利的诅咒。
“嘘,”汤米说,“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我还是觉得,这些话不适合在一位女士面前说。原谅他,好吧,小姐——你知道吗,经过这一小阵亢奋,我忘了您叫什么名字?”
“马赫。”这个女孩说,她依然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但是她现在走上前来,站在汤米身边,低头打量着被打倒在地的陌生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
“我现在去叫警察吧。”阿尔伯特提议。
但是汤米抬起头,看到那个女孩轻轻摇了摇头,他不失时机地接受了这个暗示。
汤米松开套索,把这位败将拉起来,轻松地推着他穿过外面办公室。接着外面传来一阵尖叫,然后是砰的一声闷响。汤米走了回来,满脸通红,但喜形于色。
这个女孩瞪圆眼睛盯着他。
“你——打他了?”
“我希望如此,”汤米说,“但是这些外国佬还没受伤,就大喊大叫——所以我不太确定。我们回办公室吧,马赫小姐,继续我们中断的谈话?我想我们不会再被打断了。”
“我已经准备好我的套索,先生,以防万一。”阿尔伯特极为热心。
“扔了它。”汤米严厉地命令道。
他跟在女孩后面进了里面的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而她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我不知道从哪儿说起,”这个女孩说,“正如您刚才听那个男人所说,我是‘流浪号’上的一位乘客。你登报寻找的那位女士,欧哈拉小姐,也在船上。”
“正是,”汤米说,“这些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但是我想您一定知道她在船上的一些行为,否则那位特殊的先生也不会急于打断我们。”
“我会告诉您一切。美国大使也在船上。一天,我经过他的客舱,看到有个女人在里面,她的行为十分古怪,所以我就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她手里拿着一只男人的靴子——”
“一只靴子?”汤米兴奋地叫了一声,“对不起,马赫小姐,请您继续。”
“她正用一把小剪刀剪开衬里。然后,似乎在里面塞了什么东西。就在这时,医生和另一个人沿着走廊走过来,她立刻倒在沙发上呻吟起来。我等了一会儿,推测她应该是假装昏倒。我说的是假装,因为我之前看到她时,她明显什么事也没有。”
汤米点点头。
“然后呢?”
“我很不愿意告诉您接下来的事情,我——出于好奇,我也读过一些离奇的小说,我怀疑她是不是放了一颗炸弹,或一根毒针在威尔莫特先生的靴子里。我知道这个想法很荒谬——但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因此,我再次经过这间客舱时,发现里面没人,于是就悄悄溜进去,仔细检查了那只靴子,从衬里内抽出一张纸条。我刚拿到手,就听到乘务员的脚步声。我赶紧出去,以免被抓个正着。那张折叠的纸条还在我手中。等回到自己的客舱,我急忙打开纸条。奇怪的是,布兰特先生,上面什么也没有,除了《圣经》中的几行诗。”
“《圣经》中的几行诗?”汤米很有兴趣地追问。
“至少当时我是这样认为的。我读不明白,因此我想这几句话可能来自于狂热的宗教作品中。总之,我觉得没有必要再放回去。于是,我就保留了这张纸条,也没有再多考虑这件事。直到昨天,我用它为我的小侄子叠了一只小船,放在浴盆里航行。这时纸湿了,我看到上面显示出一个奇怪的图案。我迅速从浴盆中把它捞出来,擦干展平。是水使隐藏的秘密显现出来。这是一张描摹图——看起来是个港口。紧接着,我就看到了您的寻人启事。”
汤米从椅子里“嚯”地站起来。
“但是这事关重大。我现在全明白了。这张图可能是重要军港的防御计划。这个女人偷了它,担心被人追踪,不敢把它藏在自己的行李里面,于是巧妙地找到这么一个藏匿地。
后来,她拿到装靴子的那个包时,却发现里面的纸条不见了。告诉我,马赫小姐,你现在带着这张纸条吗?”
这个女孩摇摇头。
“我把它放在了我的店里。我在邦德大街开了一家美容院。我实际上是纽约‘仙客来’化妆品的品牌代理。这也是我会去美国的原因。我想这张纸条可能十分重要,所以出门前把它锁在了保险柜中。先生,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报告给苏格兰场?”
“是的,当然。”
“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去拿纸条,然后直接去警察厅?”
“我今天下午非常忙,”汤米说,摆出十分专业的架势,看了下手表,“伦敦大主教想让我接一个案子。十分奇怪的案子,牵涉几件祭袍和两位助理牧师。”
“既然这样,”马赫小姐说,站起身来,“我只好自己去了。”
汤米举手拦住她。
“但是我接下来要说,”他说,“大主教可以等。我会给他留言,让阿尔伯特转告。我确信,马赫小姐,在那张纸条安全送达苏格兰场前,你的处境仍然十分危险。”
“您这样认为?”这个女孩怀疑地问。
“我不是这样认为,是我确信。稍等。”他在面前的便签本上飞快地画了几个字,然后撕下那页纸折好。
拿起帽子和手杖后,他告诉那女孩自己准备陪她前往。来到外面的办公室之后,他一脸郑重地把折叠的纸条递给阿尔伯特。
“我得出去办一个紧急的案子。如果主教大人来,向他解释一下。把这张纸条给鲁宾孙小姐,上面是关于这个案子的简要情况。”
“好的,先生,”阿尔伯特说,添油加醋地说,“那么公爵的珍珠怎么办?”
汤米不耐烦地挥挥手。
“那也得等着。”
他和马赫小姐急匆匆出了办公室,楼梯下到一半,他们正遇到上楼的塔彭丝。汤米不高兴地叫住她:“你又迟到了,鲁宾孙小姐,我要出去办一个重要的案子。”
塔彭丝站在楼梯上,盯着他们;然后,扬起眉头,继续上楼去了办公室。
他们来到街上,一辆出租车逆着车流开到他们身边。汤米刚想抬手招呼,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您喜欢步行吗,马赫小姐?”他严肃地问。
“是的,但是为什么呢?我们乘坐那辆出租车不更好吗?那会更快一些。”
“可能您没注意到。那辆车的司机刚才在街对面稍远一点的地方拒绝了一位乘客,他应该正专门等着我们。您的敌人一直在监视我们。如果您不反对,我们最好步行到邦德大街。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们无法进一步采取什么行动。”
“很好。”这个女孩说,但神情十分怀疑。
他们向西走去。大街上,正如汤米所说,人来人往,他们行进的速度很慢。汤米警惕地四处张望,偶尔他会迅速把这个女孩拉到一边,尽管她自己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他瞥了她一眼,有些内疚地说:
“您看起来筋疲力尽,肯定是受到了那个男人的惊吓。来,咱们到街边那家咖啡馆,喝一杯浓咖啡。我想您不会愿意喝白兰地吧。”
女孩摇摇头,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那么就咖啡吧,”汤米说,“我想我们不会被下毒的。”
他们慢慢地喝着咖啡,消磨了一些时间,最后又轻松上路了。
“我想我们已经甩掉了他们。”汤米说,扭头看了看。
“仙客来化妆品公司”实际只是邦德大街上一个小小的店面,橱窗里悬挂着浅粉色的窗帘,里面陈列着一两罐面霜和一块香皂。
西塞莉·马赫进了店门,汤米紧随其后。里面空间狭小,左边是一个玻璃柜,里面摆放着化妆品。柜台后面站着一位灰发的中年女人,妆容精致,她微微点头和进来的西塞莉·马赫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和她正在服务的女顾客交谈。
这位顾客是位小个子黑人女人。她背对着他们,因此看不到她的脸。她以蹩脚的英语谈着话,右边是一只沙发,一对椅子,一张桌子,桌上有些杂志。这儿坐着两个男人——明显是不耐烦地等待妻子的丈夫们。
西塞莉径直经过他们身边,进了最里面的一扇门,她留了条门缝,以便汤米跟进去。
就在他进门的瞬间,那位女顾客说:“啊,我想那是我的一位盆(朋)友。”紧跟着冲过来,及时地把脚斜插在门缝里,以免它关上。同时那两个男人也站起来,一个紧随女人穿过那道门,另一位冲到店员身边捂住她的嘴,以免她喊出声。
与此同时,在摇摆的门后,汤米刚一进去,一件衣服猛地扔过来罩住他的头,一股难闻的气味袭来。几乎同时,这件衣服又被猛拉下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突然响起。
汤米眨了眨眼,又连咳了几声,才看清眼前的一幕。他右边站着几小时前见过的那位神秘的陌生人,忙着给这位陌生人戴手铐的是商店里其中一位不耐烦的男人。在他面前,西塞莉徒劳地挣扎着,而那位女顾客则紧紧地抱着她。这位女顾客转过头来,她戴着的面纱迅速掉下来,塔彭丝的脸出现在面前。
“干得漂亮,塔彭丝,”汤米说,冲向前来,“让我来帮你。如果是我,就乖乖地束手就擒,欧哈拉小姐——或者您更愿意叫马赫小姐?”
“这位是格雷斯探长,汤米,”塔彭丝说,“我看了你的留言就给苏格兰场打了电话,然后格雷斯探长和另一位先生就与我在这家店外会合了。”
“很高兴抓住这个家伙,”探长说,指着他的犯人,“我们一直苦苦找他,但从未怀疑过这个地方——我们一直认为这儿是一家货真价实的美容店呢。”
“您看,”汤米温和地解释,“我们确实需要特别细心!为什么有人想要大使的包,却只保留了一两个小时?我从反面分析这个问题。假设另一个包才是重要的那个。有人想要让这个包混在大使的行李中一两个小时。这样就明朗多了!外交官的行李无须经过海关检查。他们的目的显然是走私,但是走私什么呢?绝不是太笨重的东西。我马上想到了毒品。然后那位特别的小丑在我办公室里表演了一通。他们看到了我的寻人启事,想让我停止追踪——如果不成功,就干掉我。但是我恰好注意到,当阿尔伯特玩他的套索时,这位迷人的女士眼中表现出的惊慌神色。这和她的立场十分不符。陌生人的袭击是想让我相信她。于是我就全力扮演一个容易上当的侦探——听信她那个离奇的故事,让她把我引到这儿来。临出发前,我小心地留下处理后面事宜的详细指令。然后我还找各种借口拖延到达这儿的时间,以便给你们留足时间。”
西塞莉·马赫冷冷地看着她。
“你疯了,你指望从这儿找到什么?”
“记得理查兹说曾在那个旅行包中看到一罐浴盐,咱们就从浴盐开始如何,啊,探长?”
“很好的主意,先生。”
他拿起一个精致的粉色罐子,在桌子上把它倒空。这个女孩哈哈大笑起来。
“真正的晶体,啊?”汤米说,“难道全都是碳酸盐吗?”
“打开保险柜看看。”塔彭丝提议。
屋内角落里有一个小保险柜镶在墙壁中。钥匙就插在锁孔里。汤米旋转钥匙,打开保险柜,满意地叫了一声。保险柜背面竟现出一个大大的墙凹。这个凹处塞满了同样精致的浴盐罐,一排排全都是。他拿出一罐,撬开盖子。上面是同样的粉色仙客来浴盐,但是下面却是细细的白色粉末。
探长激动地叫了一声。
“您找到了,先生,十有八九,这些罐子里装满了纯净可卡因。我们早就知道这一片有一个毒品集散地,以便于把毒品发散到伦敦西区,但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您立了大功,先生。”
“不如说是布兰特卓越侦探事务所的功劳。”汤米对塔彭丝说,当他们一起走到街上时,“做个已婚男士真好,你的谆谆教诲最终教会了我识别过氧化物之类的化学品。那位金发女郎一定用了点真东西骗我。我们得炮制一封官方信件给大使,向他报告这件事已经圆满解决。那么现在,我亲爱的朋友,来杯茶,再多来几块热奶油松饼怎么样?”
[1]福琼和贝尔分别是亨利·贝利(Henny.C. Bailey, 1878—1961)所著《呼叫福琼先生》(CallMr.Fortune)中的侦探和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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